早上八点半,闹钟刚响,季昀就伸手给按了。他坐起身来靠在床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慢吞吞的下床去洗漱。
昨晚到酒店的时候差不多凌晨了,他就没给江邈发消息,怕江邈睡着了打扰到他。
洗漱好,季昀坐在床上有些无聊的划拉手机,半天了也不见手机有动静。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江邈也该起了,没像平时一样给他发早上好,也没给他打电话。
昨晚也是,江邈没给他发晚安。
有关于江邈的一切,他一直都是这样斤斤计较。
季昀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微信置顶的头像,还是没忍住点进去。屏幕上是昨天早上黏黏糊糊的聊天记录,最后停留在两只小猫抱着亲吻的表情包上。
大概是还没起吧,不可能是在忙。
江邈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他说早上好,从无例外。
早上好就算了,晚安也没说,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季昀不无置气的想,不要理他,细节做得不到位,江邈扣一分。
“姓江的,九十九分了,今天你至少要做一件让我开心的事。”
把这一分给加回来。
季昀:早上好。
季昀:起了吗?记得给我回消息。
季昀:十点半的飞机,我十二点半到江城。
如果江邈来接机的话,他可以考虑把这一分给他加回去。
季昀拎着行李箱出来时,正和对门的程昱对上视线。
他忘了戴口罩。
程昱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眼睛很好看,唇色殷红,肤如白雪,怎么看都是昳丽的那一挂,只是让眸中那抹清寒衬得少了些烟火气,却是别有味道。
程昱没来得及多想,季昀见到他只顿了一下,就目不斜视的拖着行李箱走开,边走还边把帽子口罩给戴上了,眼里明显没他这个人。
丝质白衬衫掩着的那截腰随着走动若隐若现,挺细,还很白,温玉一样。
程昱:“哎?”
季昀没理,程昱赶上去时,电梯门好死不死刚好闭合,很难说里边没有季昀故意报复的成分,他看见对方伸手了。
尽管是候机室这样人员庞杂的地方,程昱还是第一眼在人群中认出那个戴着帽子口罩,几乎把全身罩得严严实实的人。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们有可能会在同一个登机口登机,去往相同的目的地。
不知是不是那人周身都在放冷气的缘故,他坐的那个角落左右都没人。
程昱十分自来熟的坐在季昀的左边,熟稔的打招呼。
“你也是去江城?”
季昀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程昱是在跟他说话。
边上有人落座,季昀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他并不关心是谁。
快十点了,江邈怎么还没给他回消息?
季昀眼睫微垂,把手机扔包里,整个人又冷又躁。
“嗯。”季昀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那……”
季昀偏过头来。
我们可以同行。
程昱聪明的吞下了到嘴边的话。
“抱歉,我现在不是很想说话,您有什么问题能找别人问吗?”
礼貌之余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程昱:“……”
他什么问题也没有。
季昀:“……”
不偏这一下头,他都不知道旁边坐的人是程昱。
也不知道他前二十四年是造了什么孽。
季昀默默的挪了一个位置,两个人中间空出来,很快有新的人补上。
相顾两无言,程昱想。
事实上只有他一个人在顾,季昀从始至终都没搭理他。
登机时,季昀率先起身,程昱跟得再快,中间也多了好几个人,完全隔绝了他近季昀身的可能。
季昀的位置靠过道,一排三个座位,靠窗的那个已经有人在了,中间那个还没来。
最后再看一眼消息,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江邈很少睡到这个时候,也许今天公司里有什么特殊的事情,绊住了他的手脚,让他抽不出时间来。
算了,这么多年来也就这一次的疏忽,姑且放过他好了。
季昀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放兜里,一抬头就对上程昱带笑的眼。
“我的位置在里边,请问能让我先进去吗?我在这儿堵着路了。”
程昱指了指中间空着的那个,似乎也对这样的孽缘感到啼笑皆非。
季昀起身让他进去,重新坐下后,他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把二十四年来有可能做过的不太道德的事都想了一遍。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这个人素来与人为善,绝不存在作恶多端的情况。真要有的话,无非是这些年来跟江邈在床上那点事。
江邈绝对是个非常称职的爱人,所有的一切都能尽善尽美,每天可以加好多分,很少会因为其他事情扣分。
唯一能被不断扣分的事,有且只有在床上不加节制、一味索取的时候。扣分的理由还是因为他故意挑刺,“合情合理”的把江邈的分数控制在一百左右。
江邈放纵,难道他就不想吗?
善恶到头终有报,季昀有一搭没一搭的想。
当视线里满是云的海,无尽处是橙红勾兑的岸,季昀听见旁边的人问他。
“你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昀第一次正眼瞧程昱,神色是少有的认真。
他说:“我老公是个很好的人,这世上没人比他更爱我了。”
程昱:“……”
原来厌恶他的靠近,不是因为不喜欢男人。
惦记的人心里惦记着另一个人,这一瞬间,程昱心里没来由的酸。
如果早一点遇见就好了,这样他的占为己有就是光明正大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显得他是个插足别人家庭的狐狸精。
“我十七岁认识他,那时候同性婚姻还不合法,我们藏在不为人所知的角落谈了好多年的恋爱,然后在能领证的那天第一时间跑去民政局,排了好久的队。”
程昱:“哦。”
他不太喜欢季昀这不合时宜的分享欲。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程昱干巴巴的道。
“季昀。”
许是因为程昱挑起的话端,让他想起了记忆里跟江邈有关的那些美好的事情,季昀对程昱少了些偏见,他从不吝于对程昱这样祝福他们的人施以善意。
季昀。
程昱咀嚼着这个名字,变得更贪心了一些。
“刚才我见你一直在看手机,是在等什么人的消息?”
明明知道那个答案,私心里却不想提起,程昱并不唾弃自己。
他清楚自己是怎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我老公。”季昀并不避讳。
大多数人都说他们这类人有病,可他生来如此。
只不过是他刚好爱上的人性别跟他一样而已,世人凭什么因此而给他们判罪?
“已读不回,指不定是在跟谁鬼混呢。”
季昀眸色生寒,“他不会。”
“怎么,男人之间还能有从一而终的爱情?图一时的新鲜,玩玩儿而已……”
程昱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一个人的眼神竟然可以冰冷成这样,凄神寒骨。
“少用你龌龊的心思揣度别人。”
寒凉的嗓音入耳,程昱气得想笑。
没见过这样不识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