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宝珠手指方向,四妹餐厅,专做油焖大虾。
卢宛宁本不想去。小龙虾店,武昌太多了。亮亮蒸虾、潜江虾皇、巴厘龙虾、肥肥虾庄,什么油焖的、清蒸的、蒜蓉的、麻辣的、咖喱的……
她统统都吃过。
魏宝珠却没有。卢宛宁有时候挺可怜她。从小,她就被限制性地长大。
实际上,她骨子里很叛逆。
比如现在,因为要哺乳,她被告诫不许吃辣。但是,她馋了,空气里飘散的麻辣气息,忍不住猛吸一口。
卢宛宁决定,满足她的愿望。
两人大快朵颐,换来的是魏妈一顿痛骂。魏宝珠的奶水呈红色,小宝贝卢思思吃了,几天拉不出粑粑。
卢宛宁则对没吃到的美食,念念不忘。
正琢磨给戴静婷打电话,约她出来,再战玫瑰街。
没想到,戴静婷的电话先到。
“本周末有空吗?”
“干嘛?”卢宛宁端着。
“约你出去吃好吃的。”
“想起我来了?”卢宛宁装酷不到一秒:“我找到一个地方,保准你没吃过。”
“哪里?”
“汉阳玫瑰街。”
“那个地方啊,大排档,没有什么排面。”
“哎哟,嫁给顾大师,规格高起来了?”
“好,就依你,周六晚上见。”
两天前,戴静婷接到肖然的电话。
离开鼎立,他应聘到中建三局工作。建筑行业蒸蒸日上,他们的收入很可观。
在婚恋市场,项目经理很抢手。单位工会积极为年轻人们组织联谊。肖然对卢宛宁念念不忘。
“你能帮我把她约出来吗?”
“你自己约嘛?又不是不认识。”
“我怕被拒绝。”
历经跑工地的艰辛,央企大公司的磨砺,肖然沉稳了很多,自尊感也越强烈。
戴静婷同意。她觉得两人很般配,愿意帮肖然一把。
“餐厅你们挑,中餐西餐都行。往贵里整,不要替我省钱。”油滑的腔调再现,还是昔日那个毛头小伙。
“这可是你说的,我们要大开杀戒。”
“冇得问题,哥有钱!”
结果,卢宛宁挑了一个大排档。
人多嘈杂,餐桌摆到了门外。还翻台。
“人太多,不好说话,我们换一家吧?”戴静婷提议。
“我们来是吃东西的,不是来讲话的。”卢宛宁反对。
站在门口等,眼瞅着一桌人离席。卢宛宁刺溜钻过去,坐在桌边凳子上,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清理残羹。
一辆的士停在路边,走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肖然?”卢宛宁叫道,“这么巧?”
肖然笑。不太自然。“是啊,好巧。”
假装偶遇,是戴静婷的提议。
卢宛宁天真率性,不喜欢被设计。
对于她来说,人生的乐趣,就是等待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戴静婷:“没吃饭吧?一起。”
卢宛宁手拉一侧的板凳:“我们三个,好久没见了。不过,”她上下打量肖然:“你这穿得人模狗,不是,这样正式,是要去相亲吗?”说完,捂嘴笑。
戴静婷打圆场:“人家现在是项目经理肖工,不是以前的小肖了。”
“哪里,还是以前的小肖。”
火锅端上来。鸳鸯锅,一边红油汤,一边堆满白色的弯弯骨。
“弯弯骨是猪的嗑膝头,和猪蹄一样,富含胶原蛋白,没有猪蹄油腻肥厚,更有嚼劲。”
果然,弯骨肉入口,q弹爽滑鲜嫩。
夜色渐深,灯火通明。四周酒桌坐满,高声聊天,碰杯大笑。
武汉的夜晚,烟火升腾。
菜过五味,三人的脸上泛起红晕。
肖然轻咳一声,将跟前的桌面抹了又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沓小本子。
“这是建造师证、造价师证、结构工程师证、公用设备工程师证、监理工程师证……一共八个。”
卢宛宁:“你这是向我们炫耀?”
“这个证一年1万5,这个9千……这些证加起来,一年一共7万。”
卢宛宁惊讶:“你辛苦考证,就是为了卖钱?”
戴静婷身在建筑公司,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建设行业公司申办资质和竞标,对技术人才有硬性要求。相应等级的资质或项目,必须配备数量相当的工程师。
社保没有联网,有的公司根本没有给员工办理社保,审批机构无法核查申报单位真实的人才状况。
因此,行业内诞生了一条黑色产业链。工程师不去上班,证件可以挂靠多家公司,以获取收益。
“肖然,你这样不对!”戴静婷说。
“大家都这样干,我为什么不能?”
戴静婷无言以对。这是监管部门的问题,是时代的漏洞。经济高速发展,与管理相对滞后的矛盾。
“这些不是重点,”肖然从包里,拿出两个A4纸大小的红本本。“这个才是。”
“什么?”卢宛宁嚼着千张皮。
“我在南湖江南庭苑买了一套房子,两室一厅,98平米。”肖然的语气自豪:“首付,家里支持了三分之一,其余的,都是我自己支付。”
卢宛宁停止咀嚼。
戴静婷放下筷子。
卢宛宁:“我们接受你的炫耀。不简单,年纪轻轻,依靠自己的能力置业。”
肖然:“不是炫耀。我想问你,现在,我配得上你吗?”
卢宛宁愣了片刻,哈哈大笑:“肖然,你真幽默。”
“我是认真的。”肖然搓了一下手。“以前,我配不上你,所以不敢开口。”
卢宛宁扭头,向戴静婷求救。
戴静婷低头啃弯骨,这个忙她帮不了。
“不是,你为什么说配不上我?”卢宛宁东扯西拉。
“你条件好,样样都好。”肖然的声音低下去:“父母都是华工大的教授,我怕他们瞧不起我。”
卢宛宁哈哈大笑,眼睛看向戴静婷。
“你听谁说我爸妈都是教授?”
戴静婷委屈:“不是我。可能你到我们单位玩,养尊处优,道貌岸然,又住在关山口,他们瞎猜的。小肖同志当了真。”
肖然:“不是吗?”
“不是。”
“那你能接受我吗?”
“你就不问问,我爸妈是干什么的?”
肖然没吭声。
“我爸妈是收破烂的。”
“这……”肖然仿佛当头一棒,但还算冷静:“你如果不接受我,可以直说。”
卢宛宁正色:“是真的。其实我配不上你,你爸爸是公务员,妈妈是校长,他们怎么可能和收破烂的人结亲家?”
肖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是一个字未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