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看着她出神的时候,她已经尴尬到唇色有些灰白。
“啊对了,洗衣机里的衣服都忘记晾了!”
她说着转身离开了房间,小碎步走向阳台。
我记得从前,妈妈从不让她做家务。
怕她着凉,碗都不让洗。
又怕她晒到,晾衣服这种活也轮不到她。
她是家里真正的小公主,妈妈在她的眼里,大概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吧。
我也跟着她的步伐走到了阳台,看她手脚麻利的从洗衣机里掏出洗好甩干的衣服,然后熟练的拎着衣服甩开褶皱,最后顺手拿起衣架穿进衣领挂上。
我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以前你从来不会晾衣服。”
她无奈的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你和四季总不在家,奶奶生病又要人照顾,这些家务都是顺手的事,爸妈没空管,总要有人去做呀。”
见我没有搭把手的意思,她干脆推着我回了客厅。
“你坐车回来也累了吧?歇会儿,等我忙完了带你去医院看看奶奶。”
我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便掏出了手机。
陈飞杰给我发了不少信息,明明分开没多久,可他还是一遍遍的发。
“好想你呀。”
我唇角微勾,压抑的心似乎也松动了一些。
去医院的路上,我和沈盛夏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气氛中的疏离并不难看出。
天色有些雾蒙蒙的,分明是大下午,却不见多么热烈的太阳。
到了奶奶的病床前,就见爸爸正躺在隔壁的病床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震耳。
沈盛夏上前几步,推了推他的肩膀。
“爸,醒醒啦!”
爸爸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哎哟睡过头了!”
等他慌里慌张的爬起来按服务铃的时候,我才发现奶奶的输液瓶已经空了,滞留针的管道里已经倒吸了一寸鲜红。
护士来的很快,麻利的换好了药水后,又匆匆的端着托盘离开。
爸爸这时候才斜眼瞧了瞧我,语气不冷不热,“不用工作吗,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我也语气淡漠,“大姐说奶奶病的厉害。”
他随着我的目光投向奶奶,倒是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你奶奶知道你孝顺,肯定心里也高兴呢。不枉你奶奶总念叨你,前一阵她还能说两句话,一直问我你今年回不回来过中秋呢。”
我抿唇浅笑,却不语。
他自顾自的继续说,“这下好了,你提前回来,你奶奶肯定高兴。不过你这趟打算在家待多久?医生说了,你奶奶一时半会可醒不来。”
“那要多久?”我问道。
他暼了我一眼,像是不悦或者无语。
“我又不是医生,我哪里知道?反正医生说有点悬,一时半会下不了定论。”
病房里瞬间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才听他突然的恼怒起来。
“父母生你养你,供你读书,现在家里忙得脚不沾地,你拍拍屁股就走人,一点良心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你奶奶昏迷之前一直喊你名字,我真想看看你心肝是不是黑的!”
他的火气来得突然,我和沈盛夏都吓了一跳。
沈盛夏和我对视了一眼,瞬间也察觉到了我的怒气在腾升。
“爸,她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您这是干嘛呀!”
“哼,没良心的东西。”
他却全当没听见,自顾自的扭头一副生闷气的模样。
我气的指尖发抖,可嘴里却好像吞了巨物卡住喉咙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
突然觉得,当初外婆过世,我要是没有回这个家就好了!
早知如此,我当年哪怕是上街要饭,也不想承沈家养我那几年的情!
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我有自己的生活,我也要工作赚钱养活自己,我不赚钱难道指望你们在养我吗?何况奶奶的孙女也不是就我一个,揪着我骂干什么!”
他扭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突然像是被气笑了一般,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赚钱?你能赚几个钱?再说了,回老家找个稳定的工作不行吗?怎么,大城市能赚钱,咱们这就赚不到了?就会饿死你了?”
“你不要无理取闹!”我皱着眉低吼一句。
沈盛夏连忙拉了拉我的胳膊,却被我用力的甩开。
气氛剑拔弩张,沈盛夏不得不压低声音劝着我,“算了算了,奶奶一病这么久,爸天天照顾奶奶,心情不好也可以理解......”
都理解他,那谁理解我!
难道我一个人就过得很快活吗?
我每个月努力工作,省吃俭用的钱都转回老家了!
这半年来都不说每个月转1000家用回来,沈四季在学校里没生活费了都要问我开口!
奶奶的病更是成为了沈家的借口,一开口不是三千就是两千!
我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瞪了沈盛夏一眼。就连她的药费,不时也要问我开口贴补!
“咱们这边平均工资不到三千块,照你们这要钱的频率,我早饿死了!沈盛夏,连你的药钱,老妈都要问我讨个三百五百,你们真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
沈盛夏闻言身子一缩,脸色白了白。
爸爸却怒不可遏,一拍床板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起来。
“怪不得你妈说你是小畜生!生你养你的父母问你要点钱还要写借条是吧?这点钱记这么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啊?短命鬼,当初就该掐死你!”
“现在掐也来得及!”我梗着脖子回话。
他瞬间就要向我扑过来,还好沈盛夏及时拦在了我的面前。
“爸!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您别动手啊,这里是医院,何况奶奶还在这呢!”
“哼!”他这才作罢,冷哼一声重新坐下。
沈盛夏满脸无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爸爸,一对眉毛紧紧皱成倒八字。
“爸,要不您回家睡会儿吧。我和深秋在这照看奶奶,也好让深秋和奶奶说说话。”
爸爸顺了口气,动作粗鲁的下了床,那老旧的病床直接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了一样。
直到他走出病房,我梗着脖子的模样也没有松懈一分。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隐藏住我因为恐惧而疯狂窜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