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江雨看着麻木躬身谢礼的宋绫昭,一句“节哀”都说不出口。
他还记得,宋绫昭出征时,曾找过他:
“阿雨,边关情况不太好,我此去恐怕时间会比较长,中州就麻烦你多照看一些了。”
宋绫昭还说:
“阿鸢心思缜密,一般不会做特别违反常理的事。若我不在,你察觉到阿鸢有异常,一定要拦下她,及时给我写信。”
“凭你谢家的势力和你的能力,定能拦下阿鸢片刻,等我回来。”
谢江雨当时不以为意,觉得一个小丫头片子,能闯下什么天大的祸。
甚至在张时岐死了好几天,才去了书信。
张时岐死了。
一切都乱了,他也乱了。
可为何,宋家的灵堂里没有宋绫鸢呢?
他试图唤宋绫昭:“阿昭,我可以去……”
宋绫昭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冷声说道:“她没死,你不用祭拜。”
星愁送谢江雨出了镇国公府。
谢江雨问星愁:“星愁,你家小姐……”
星愁抹了抹眼泪:“谢小侯爷,我家小姐不怪您和谢夫人弃她而去,您和夫人不必内疚。”
“不过公子是您的好友,他曾委托您照顾小姐,你们都走了,小姐一个人葬身在滔天大火中,也不知道该有多疼。”
星愁声音哽咽:“三日回门时,我和夫人伸长脖子盼着小姐回门,等来的却是公主府的大火……”
………
谢江雨从回忆中抽回思绪。
已经过去半年了,宋绫昭将镇国公下葬之后,沉寂了一段时间。
他麻木地做着钦天监监正,一个月后,便消失了。
谢江雨的属下查到,宋绫昭去了六合镇,拿着断裂的铃铛手链去找一个玉妖,想让那玉妖救宋绫鸢。
谢江雨不解,一个玉妖,怎么能救宋绫鸢呢?况且现在的西启,早就禁止妖鬼通行了。
顺着属下给的地图,谢江雨找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宋绫昭。
谢江雨差点认不出来。
“宋绫昭,你在做什么!”
宋绫昭跪在一个洞口前,手中捏着一条铃铛手链。
听见声音,宋绫昭冷漠地扫了谢江雨一眼,没说话,也不打算搭理他。
谢江雨蹲在他身边。
“阿昭,阿鸢死了,我查过了,那日她嫁入公主府,一直到大火熄灭,都没再出来。”
“嗯……”
没有人比宋绫昭更清楚万俟芜的目的和下场。
“扶琴国后悔了,他们想要回割让的三座城池。”
“……”
“中州没有可用之人,长公主的党羽几乎都死在了大火中。”
“……”
“阿昭,天子命我来找你……”
谢江雨见状,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内疚呢?就算再怎么样,当初也不该弃宋绫鸢而去。
宋绫昭眼睛很肿,这几月瘦了一大圈。
他突然喃喃道:“谢江雨,她不叫阿鸢,她叫阿芜——万俟芜。”
可能是许久没有说话,宋绫昭的声音干涩、沙哑。
谢江雨红了眼眶,心中酸涩,这才多久,宋绫昭都开始说胡话了。
有仇不能报,亲人同仇人一同葬身火海。
时间再久点,岂不是要疯?
索性,他直接将宋绫昭打晕后带走。
他们走后,洞穴门口出现了一道湖蓝色的身影。
玉殊望着谢江雨背着宋绫昭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气。
“真菜啊,没有我帮忙,十个你也敲不晕他。”
说罢,玉殊一屁股坐在自己家门口,嘟囔道:
“世间多痴儿,都说了我救不了,我这里也没有救人的办法,没有就是没有!不代表别处没有啊,一跪就是几个月,还像个人样吗?整得我都不敢出门。”
就在这时,玉殊突然抬头,看着半空中粉色身影说道:
“老桃花,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于归站在云层上,闻言险些摔了下来,她瞬间出现在玉殊身边。
“死石头,注意下言辞。”
“唉……这小丫头太狠了,献祭了灵魂召唤阎罗,十殿阎罗那是什么存在?老娘都不敢惹,随后又用她和妄生铃所有的怨气送万鬼转生,能抢回这一缕魂魄已经很幸运了。”
玉殊被于归吓了一跳,他说:
“人家西启境内有国运禁制,你好歹尊重一下人家的禁制,别用灵力,别用灵力……”
于归瞪了他一眼,伸出手:“养魂碑再给两块。”
“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的十块碑你都搬走五块了,现在又要,我不就只剩三块了?”
玉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满是委屈:
“再说你救了她的魂魄能有什么用?妄生铃已经回归虚海,镇守万妖,她就算三魂七魄集齐了,也不过是能转生而已。”
玉殊看了眼于归,继续道:“到时候,有情人都老了,错过了。”
于归冷眼扫过去:“这就是你不告诉他的原因?”
玉殊摊手:“你不也是在一旁冷眼旁观?”
……
边境小镇,客栈中,说书人坐在书案前。
看着眼前的银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一拍书案,道:
“请听老夫细细说来。
这西启啊,在荣祯十八年底多了三个州,元州、离州,还有秦州。
这三州是从扶琴国割让而来的。
荣元年初,扶琴国见西启出了变故,长公主和宋老将军亡故,便起了夺回三城的心思。
可惜了,这心思还没付诸行动,就被扼杀了回去。
镇国公那倒霉的儿子,宋将军,在边境元州立了一面宋家的旗帜。
风吹动旗帜沙沙作响。
扶琴国的国主一见,想起了儿子的惨死,立马整兵十万,准备试探一下宋将军的实力。
谁知道还没探到虚实,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整整十万大军,连城门都没挨到。
扶琴国算是见识到了宋将军的恐怖,比宋老将军还要恐怖万分。
问题是,这镇国军的新将军,在这元州一待就是三年。
这三年,扶琴国只能忍气吞声,原本与西启一样强盛的国力。
现在多了一个宋将军,硬生生地改变了。
宋将军还说……还说:‘若是扶琴再敢来犯,我不介意扶琴换个国主。’
吓得扶琴国主再也不敢出国都。”
说书的老头说得眉飞色舞,客栈里的人不断鼓掌,角落中,有两人神色淡定地喝着茶水。
……
宋绫昭把宋夫人,还有星字暗卫全部带到了元州,大有在元州定居的架势。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皇后,每三个月回去一趟,看望她与小太子。
宋绫昭的院子中,星愁正在给一株梨花浇水,现在正值春天,梨花开得十分茂盛。
而宋绫昭,躺在房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