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扫桌上药粉的动作微缓,束冬朝他屈了屈膝,“江太医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江城忙道。
江城看着章弥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皱得更深了,小心翼翼地将那有着褐色粉末的碟子单独放置在一旁,又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工具,刮取了细微粉末下来,殿内御前侍卫凛凛屹立。
江城动作悠哉,心里嘀咕: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宝相楼这边,皇帝依旧阴沉着脸。寂静的屋内传来了年世兰粗重的呼吸声。江如吟凝神听着,突觉熟悉,母亲身边最年长的亲卫统领最后一次来见母亲时,也是这样时而急促时而迟缓的呼吸声。
皇帝突然开口,叫颂芝去熬些滋补的汤羹来,以备年世兰稍后能进些吃食补充体力。颂芝应了一声,红着眼眶快步朝外走去走去。
敬妃站在一旁,双手交叠在小腹,神色复杂,她看着那双鸢戏春屏风,心中暗自思忖着这后宫的局势怕是要因着年世兰这一遭而彻底变了天,只是到底是谁下的手,她一时也猜不透,不过无论如何,她低调些总是好的。
端妃自个寻了软榻闭目养神。
再说那章弥,跟着束冬火急火燎地赶到灵常在的住处,一进屋便瞧见灵常在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嘴唇发紫。
章弥赶忙上前搭脉,一番查看后,眉头皱起,叹息着摇了摇头,“是鸩毒,毒已入体,都是微臣的过失,没有及时发觉常在小主的不适。”
束冬抓紧了自个衣袖,咬住了舌尖,“已经无力回天了么。”
章弥一脸惋惜,“若是早上一刻钟,或许及时用药催吐还有回天之力。”
灵常在倚靠在层层叠叠的软枕上,半阖着眼,一只纤细如骨架般的手从锈红锦被中垂下来由萌欢拉着。
萌欢跪倒在地狠垂着头,双手拉着灵常在的手,用额头触碰着,肩膀一颤一颤的。
几颗水珠随着她的颤抖滴落在红木脚踏上。
那雪白的铃兰耳坠安静的垂在灵常在蜡黄的颈窝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脸上血色净失,脸颊枯黄瘦削。
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萌欢哭的通红的脸,如即将枯竭的溪流般的声音徐徐流出:“别哭了好姑娘,帮我收拾些东西好么。别让我孤零零的走。”
萌欢抽泣着摇头,却对上了灵常在柔和的眼神。
“小姐......”
“章太医,有劳院判大人为我忙前忙后了这么久,我这胎是个男孩吧。”
章弥恭敬的作揖,“小主聪慧。”
“如此也好。姑姑,谢谢你来看我,能走这一遭,我已经很开心了,我的东西不多,还有些体己银子,我还没有请你吃茶过......”
见灵常在已如交代后事般,章弥叹了口气,缓缓离开了。
束冬嘴唇蠕动,“小阿哥是非要不可么...”
“......”灵常在嘴唇开阖不断,可束冬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束冬慌忙覆耳上去,灵常在气若游丝的声音钻入耳中。
“...母亲已死,我既已入宫任务便完全了。我别无所求,只是放心不下萌欢...”
“...奴婢明白了。”
江城这边,直到小厦子来催,再拖不下去,他收拾了工具匆匆跟着小厦子往宝相楼去。
小厦子可不敢耽搁,紧赶慢赶的催着江城,想着让皇帝看到自己的效率。
皇帝见江城匆匆回来,赶忙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江城喘了口气,将那碟子呈上,“皇上,微臣发现这碟子底部有褐色粉末,经微臣查验,确为鸩毒,贵妃娘娘中毒之事与此物脱不了干系。”
皇帝听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苏培盛,拿下相关所有宫人,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江如吟看着那碟子,心中也是一凛,这后宫怕是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了。
后宫之中用鸩毒,先帝掀板而出也救不了这个人了。
陈荀听闻江城的发现后,又查验了一番,确为鸩毒。又赶忙进屋子查看年世兰的情况,见她依旧昏迷不醒,脉象虽暂时稳住了,可还是虚弱至极。
温嫔洗去脸上妆容,瞧着有些憔悴,与章弥一前一后进殿。
“温宜到底还是个孩子,哭了一会已经睡着了。臣妾不放心,想来陪着贵妃娘娘。”温嫔福了福身子,对皇帝道。
章弥一脸严肃,不敢耽搁,接着她的话音便道:“皇上,灵常在沾染了鸩毒,为时已晚,回天乏术了。小阿哥年纪尚小,恐怕也是......”
皇帝闻言脸色不变,那双幽深的眸子先是有满意划过,随后又转为一抹忧色。
“可惜了,晋灵常在为贵人吧。贵妃如何?”
陈荀听见动静从屏风后绕出,“回禀皇上,贵妃娘娘脉象虚浮无力,但命已经保住了。娘娘内里衰竭,赢弱不堪,需得好好养着。”
皇帝点了点头,只查出了鸩毒,没有查出马钱子由来,看来是早于今日之前便沾染了。
此时慎刑司中。
昏暗潮湿的审讯室里,周围摆放着各种令人胆寒的刑具。那些施刑的人满脸冷酷,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们不断地逼问着御膳房的或心怀鬼胎或无辜的宫人。
一个浑身盗汗的厨子引起了夏刈的注意。目光流露出些许残忍,夏刈狞笑着走向他。
那残酷的刑罚一道道地加诸他的在身上,起初还能咬着牙苦苦支撑,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嘴里却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
可随着刑罚越发严酷,钻心的疼痛好似要将他的灵魂都撕扯开来,他的意志逐渐被消磨殆尽,整个人仿佛坠入了无尽的痛苦深渊,再也受不住这般折磨。
终于,他崩溃地瘫倒在地,用那虚弱又带着哭腔的声音,承认了是古董房的小乐子给了自己银两救命,那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回荡,将其余宫人凄惨的哀嚎都掩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