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该给的,我给他了,该说的,我也说了,该交待的,我也交待了。”秦浼自我安慰道。
解景琛被她幼稚的模样给逗乐了,揽过她的肩,让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浼浼,你小哥不肯叫醒你,他怕跟你道别的时候,忍不住哭,你想,他是军人,泪流满面走进火车站,多丢脸。”
秦浼心里难受,将脸埋进解景琛的脖颈处,没一会儿,解景琛清晰的感受到脖颈处的湿润,心口一痛,侧目看着默默流泪的秦浼,幽深的眸底溢满心疼。
“浼浼。”解景琛想安抚她,又不知该如何安抚,他想带她回羊城看她的父母,又害怕带她回羊城。
她失忆了,以前的事,她全忘了,包括她结过婚。
秦浼二婚的身份,在这四九城只有他知晓,他连母亲都不敢说,母亲开明,却不代表,她会支持他娶一个二婚的媳妇,二婚的心酸,母亲深有体会。
秦浼无声地抽泣着,发泄了好一会儿情绪,她才冷静下来。
解景琛没说话,拿出手帕,温柔地擦拭着她的眼泪。
秦浼吸了吸鼻,泪眼朦胧地望着解景琛,声音哽咽的问道:“解景四,我小哥会牺牲吗?”
牺牲两个字,戳中了解景琛的痛处,脑海里浮现出残忍的画面,那些牺牲的战友们……无尽的悲伤如潮水般涌来,压的他喘息都觉困难。
解景琛脸色凝重,琥珀色的眼里充斥着无法释怀的悲楚。
若是平时,他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在这送别的时刻,想到秦想即将要去那里执行任务……
仅存的一丝理智将解景琛从悲伤中拉回来,害怕他的反应给秦浼带来负面情绪,解景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内心里排山倒海般的痛楚。
“不会。”解景琛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秦浼望着他,秦想牺牲的事,差点儿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情绪难平,两人坐在车里,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咕噜声响起。
秦浼愣住了,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肚子。
解景琛敛起愁绪,揉了揉她的头顶。“走,我带你去吃早饭。”
秦浼点头,两人都收起情绪,解景琛开车去国营饭店,秦浼看着车窗外,火车站附近一排一排两层楼的房子,改革开放政策下来,一楼可都是旺铺。
尤其是火车站,人流量特别大,黄金地段啊!
“解景四,这两边的楼房能买吗?”秦浼突然问向解景琛。
解景琛专注开车,还是分神看了一眼。“能。”
“真的?”秦浼眼前一亮。
“傻子都不会买。”解景琛说道。
“为什么?”秦浼满脸懵逼,一脑门的问号。
“离火车站太近,太吵了,尤其是火车经过的噪音。”解景琛说道,住火车站附近的居民,能搬家绝不犹豫。
秦浼恍然大悟,满脸笑意的抚摸着下巴,狡黠的眼中满是算计。
开旅馆是太吵,但是开饭店,绝对生意兴隆,赚得盆满钵满。
在改革开放政策下来之前,她要想办法买几间门面。
“你脑袋瓜子里又在打什么歪主意?”解景琛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
“解景四,我想当那个傻子。”秦浼笑眯眯对解景琛说道。
解景琛猛踩刹车,一脸惊愕地看着秦浼。“你想买这里的房子?”
“嗯。”秦浼点头如捣蒜,又问道:“你不会反对吧?”
秦浼不要他支持,也不想他反对。
解景琛沉思片刻,眸色微深,说道:“浼浼,二哥一家搬走了,即使二哥娶了林雅茹……”
“停。”秦浼打断解景琛的话,深知他曲解她的意思了。“解景四,你该不会以为,我买这里的房子是想从家里搬出来吧?”
连林雅茹都给整出来了,也是难为他了。
“难道不是吗?”解景琛反问道,除了这个原因,他想不到还有其他原因。
“小了,格局小了。”秦浼伸手,拍了拍解景琛的肩膀。“我买这里的房子,是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位置,实话跟你说吧,我想在这里开饭店。”
解景琛嘴角微微抽搐,很不给面子的泼冷水。“你真敢想。”
“想想又不犯法。”秦浼不服气,她又不敢跟他说清楚,引起他的怀疑,或是把她当成敌特,她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秦浼跟他说不清楚,没继续浪费唇舌,省得解景琛打击她的积极性。
解景琛也没当真,继续开车。
秦浼转移话题。“对了,我小哥把妈跟景七送给他的饼干给我,你为什么自作主张帮我拒收了?”
秦浼挺爱吃饼干,为了拒绝,解景琛胡诌,说她吃饼干过敏,最可气的是,小哥还真信以为真。
“你真以为我妈和景七送给你小哥的是饼干吗?”解景琛斜睨一眼秦浼。
“难道不是吗?”秦浼挑眉问。
解景琛神秘一笑,说道:“饼干盒里装着的未必就是饼干。”
“那是什么?”秦浼听出解景琛的弦外之音,却没往钱上面想,在秦浼看来,婆婆和小姑子对她是例外,除了直接给她钱,不会给其他人,当然,婆婆除外。
“钱。”解景琛直言不讳。
“啊?”秦浼惊得张大嘴巴,转念一想,这的确像是婆婆和小姑子的作派。“给钱好,省事。”
秦浼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装什么睡啊?秦想将饼干盒转送给她,她肯定毫不客气的收下,这份意外惊喜眼见就要到手了,却被解景琛这个败家子给拒绝了。
她现在很缺钱,不知手上的钱能买多少间火车站附近的门面?
吃早饭的时候,秦浼心事重重,解景琛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
从国营饭店出来,秦浼凝视着解景琛,问道:“今天你上班吗?”
“不上。”解景琛回答。
“又不上班。”秦浼皱眉,解景琛这上班态度,也忒不积极了。“走,我们去医院。”
“他们不会欢迎我们。”解景琛提醒道,心里很清楚,张爷爷和花奶奶是害怕连累他们,才故意恶言相向疏远他们。
“不管,他们欢不欢迎我们是他们的事,你姐交待给我的事,我不仅要办到,还要办好,绝对不会让你姐失望。”秦浼拉着解景琛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医院,解景琛拉着秦浼先去看王美丽,人家出院了,扑了个空,秦浼趁机酸了解景琛几句。“别人的媳妇你这么惦记,你是不是暗恋人家?解景四,不是我说你,这种事情要先下手为强。”
“尽胡说。”解景琛无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再次解释道:“她是高洋的媳妇,他们结婚多年没孩子,好不容易怀孕了,又是双胞胎,高家很重视,恰巧她也在机械厂上班,高洋就托我照看一下。”
“所托非人啊!”秦浼调侃道。“你连孕妇都敢撞,我真是服你了。”
差点儿撞出一失三命,如果不是她恰好来医院,王美丽的情况就危险了,那个医生明显只想保大人的命,不顾她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秦浼都怀疑,那个医生心怀叵测,连抢救都不抢救一下,直接保大弃小。
“这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解景琛苦笑,他不冤枉,人是他撞的,感谢秦浼出手相救,不然他罪过就大了,即使高洋不怪他,他也会心怀愧疚。
“这种意外都能出,真不知道当时你心里在想什么?”秦浼纯粹只是抱怨。
“想你。”解景琛来了一句。
“……”秦浼。
这么说,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了,继续下去,她就又成背锅侠了。
“四儿,小浼,你们怎么来医院了?”解母查完病房,回办公室的路上,正好遇到他们。
“妈。”秦浼小手从解景琛手中抽走,欢欢喜喜朝解母跑去,亲昵地挽着解母的胳膊。
解母很欢喜,拍了拍秦浼抱着她胳膊的手背。“小浼,你们来医院是来看老张吗?”
“妈,您真厉害,一猜就中。”秦浼笑得眉飞色舞。
今天的秦浼太过热情,解母并未多想,拉着秦浼去病房,秦浼以为解母带她去看张爷爷,结果不是。
秦浼只是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患者,连脉都没把,拉着解母来到病房外面。
“小浼。”解母不解。
“妈,癌症晚期,我没办法。”秦浼直言。
“你还没给她把脉。”解母说道。
“把不把脉结果都一样,何必给了她希望又给她绝望。”秦浼说道。
“我以为你有办法。”解母有些遗憾,如果小浼连癌症晚期的患者都能治,这可是医学上的重大突破。
秦浼杏眸幽深的看着解母,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妈,我是人,不是神。”
“抱歉,是我强人所难了。”解母内疚又无力。
“乔主任。”小护士喊道。
解母拍了拍秦浼的肩膀。“我去忙了。”
“嗯。”秦浼点头,目送解母离开的背影。
一旁默不作声的解景琛开口问:“真没办法?”
“无聊。”秦浼白了解景琛一眼,真当她是救死扶伤的神吗?秦浼朝张爷爷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花奶奶不在,只有张爷爷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解景琛和秦浼走进病房,轻轻地关上房门。
张爷爷以为是花奶奶回来了,没睁眼,依旧闭着眼,没什么血色的嘴巴开启。“老婆子,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景铃了。”
“这么思念我大姑姐呀?”秦浼脸上的笑容里带着调侃。
张爷爷吓得猝不及防,睁开眼睛,瞪着笑眯眯的秦浼。“你……”
“我什么我?张老,您露馅了。”秦浼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溢满玩味之色。
解景琛站在一旁,目光宠溺的凝视着秦浼,心里无比同情张爷爷。
“什么露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张爷爷又闭上眼睛,掩饰着他的心虚。
“老婆子,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景铃了。”秦浼古怪的学着张爷爷的话,却没学他那哀伤的语气。
“什么景铃?我不认识。”张爷爷嘴硬。
秦浼看着小老头一副打死也不认的样子,没咄咄逼人,而是拉过解景琛。“您不认识景铃,那您认识他吗?”
“不认识。”张爷爷没睁眼。
“张老,您老糊涂了吗?您连他都不认识,他可是您的孙子。”秦浼故意夸张的说道。
解景琛愣了一瞬,一脸宠溺地凝视着秦浼,纵容着她胡闹。
张爷爷睁开眼睛,瞪眼看着秦浼。“胡说八道,我连儿子都没有,哪儿来的孙子?”
秦浼也不开玩笑了,一脸正色的看着张爷爷,语气诚恳又真挚。“张老,我受大姑姐所托,照顾您和花奶奶。”
张爷爷眸底瞳孔骤缩,他动容了,感动极了,激动的没血色的双唇都在颤抖,浑浊的目光里尽显沧桑。
景铃并非他心仪的徒弟,他收景铃的时候很勉强,在医学上景铃没有天赋,是他众多徒弟中的反面教材。
那些医学天赋极高,他引以为荣,倾囊相授的徒弟们,在他背后捅刀,落井下石的时候恨不得将他活活踩死,一点师徒之情都不念。
反之,景铃不仅没随波逐流,反而记挂着他,还想方设法托人照拂他,景铃待他如此,这份师徒情他只能心领。
“你们怎么又来烦扰我家老头子,我跟你们说得很清楚,我们身上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滚,给我滚。”花奶奶怒斥响彻起。
花奶奶的声音很洪亮,恨不得整个医院的人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嚷什么嚷?这是医院,你们不休息,其他病人不休息吗?”路过的护士长斥喝道。
“就是,医院可是静止喧哗的地方,可不是你们家里。”有家属不满的附和道。
花奶奶见目的达到,并没罢休,还狠恶恶的添了一把火。“嘴长在我脸上,我就要嚷,有本事你们杀了我这个小老太太。”
“你……蛮不讲理。”护士长骂道。
“我蛮不讲理又不是一两天了。”花奶奶吼完,傲娇的昂首挺胸,接着砰的一声,将门重重地关上。
秦浼含笑地看着花奶奶,她这阵势不会是想揍人吧?“花奶奶,我先声明,我可没有尊老爱幼的美德,您要是打我,我实名保证,一定会还手。”
花奶奶昂首挺胸,双手叉腰,浑浊的目光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丫头很符合她的口胃,若是她和老头子没出事,她一定收这丫头当关门弟子。
可惜,世事难料,她们这辈子注定无师徒缘分。
“滚。”花奶奶一声河东狮子吼。
秦浼揉了揉耳朵,小老太太这肺活量惊人,秦浼没吼回去,而是故作惊惧的缩了缩身子,躲在解景琛怀中,像受惊的小白兔。“四哥,她凶我,我好怕。”
张爷爷看着秦浼受惊的模样,心肠都狠不起来,责备地看向花奶奶,适可而止吓唬吓唬就行了,别这么凶神恶煞。
解景琛僵硬着身体,秦浼娇滴滴叫的那声“四哥”,对他来说充满蛊惑,浑身上下的毛孔都竖起。
解景琛垂眸看着怀中人儿,眼神幽深了几分。
“花奶奶,您吓着我媳妇了。”解景琛特意将“我媳妇”三个字加重音,提醒着他们,她是他的媳妇,可不是他的妹妹。
看着秦浼的样子,花奶奶的良心都受着谴责。
“带着你媳妇滚。”花奶奶嘴硬,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花奶奶,您不能恩将仇报。”秦浼指控道。
花奶奶语塞,秦浼是老头子的救命恩人,她恶语相向,也是为他们着想。
“什么恩将仇报?你对我们有恩吗?我老头子都被你截肢了,往后余生都不能下地走路了,你还想我们对你感激涕零吗?”花奶奶蛮横道。
秦浼傻眼了,推开解景琛,学着花奶奶的样子双手叉腰。“您能别这么蛮横无理吗?截肢之前,我征求了您的意见,您同意了,我才手术的。”
花奶奶叉着腰,上前一步,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后悔了。”
“你后悔了?”秦浼被气笑了,这种事情是后悔就能推卸责任吗?“花奶奶,您还讲不讲理?您目睹了当时的情况,我跟您说得很清楚,想要保命,必须截肢。”
花奶奶一瞬不瞬地盯着秦浼。“你不给他截肢,他死后还能留个全尸,现在好啦,死无全尸。”
秦浼脸上的表情都裂开了,这个小老太太是要跟她玩医闹吗?
“当时是谁说的,只要活着就好?”秦浼质问道。
“我后悔了。”花奶奶再次理直气壮。
这也能后悔?不带这么玩的。
“后悔你大爷的。”秦浼骂道:“后悔有用,拿公安来做什么?”
“浼浼。”解景琛看着被花奶奶气得不轻的秦浼,神情有些心疼,他又不能帮着秦浼数落花奶奶,无奈的叹了口气。
“气死我了。”秦浼气愤地跺脚。
花奶奶很得意,自从出事后,吵架她就没输过。
从医院出来,解景琛带着她去不远处的副食店,买了两瓶汽水,打开瓶盖,递给秦浼。“浼浼,喝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