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
朱元璋遥望北方,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在一旁的吏部文选清吏司新任主事刘琏,毕恭毕敬的局促而立。
“小刘啊,此次你父亲押送军饷北上,你不下去告别几句?”
闻言,刘琏微微发颤,强颜欢笑道:
“父亲走之前已经告诫孩儿,让小臣务必要侍奉陛下左右,不用担忧他老人家!”
“哦?”朱元璋侧目,带着欣赏的目光瞧了一眼刘琏。
“是啊,做人质就要有做人质的觉悟,这点你可比你那犟种老爹强多了!”
刘琏佝偻的身子更低了,只能苦笑不言。
朱元璋看着刘伯温带着军饷在锦衣卫的护卫下出发。
他倒不是怕刘伯温带着钱跑了,主要是担心刘伯温撂挑子。
此刻整个大明的淮西勋贵全是骄兵悍将。
如若没有刘伯温这个挡箭牌在前面。
那他这个皇帝可就要直面这些勋贵们的压力。
眼下才建国,大伙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可一旦江山彻底稳定下来,重新分配利益,划分权利归属,那可就是鸡犬不宁了。
所以朱元璋出了个昏招,让刘伯温去送军饷。
看一看武将们对刘伯温的态度是如何。
嚣张跋扈的武将对刘伯温是如何的态度,就能看出对他朱元璋的态度。
顺便让刘伯温敲打一番徐达这个最大的权贵。
可谓是一石二鸟。
...........
街道上。
刘伯温带着锦衣卫押着车队开始出发。
看着一脸冷漠,手持钢刀肃杀的锦衣卫。
刘伯温无奈摇头看了看城楼上。
他知道此刻朱元璋一定在城楼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陛下,老臣虽然不羁,但也是忠心大明,您这样做,让我身处油锅之上,何其凶险啊!”
刘伯温作为一个谋士,也看出了朱元璋的用心。
除了朱元璋的一石二鸟之计。
刘伯温还看出了更深层次的用意。
朱元璋让他去送军饷还要敲打监督北伐大军。
到时候势必加深他跟淮西武将们的矛盾。
一旦矛盾到了无法调节的地步。
武将们不会弯弯绕,肯定会直接整死他。
那他刘伯温只能彻底倒向和臣服朱元璋了。
因为那时候,面对嚣张跋扈的淮西武将。
也只有作为朱元璋的皇帝才能救他。
想到此间深处,刘伯温顿感一种无力之感。
“哎,陛下之心宛若天渊啊!”
“陛下以前行事都是大开大合,纵然行事也只是心思缜密而已,段不会如此毒辣狠掠,....难道是哪新拔擢的中书省参知政事姚广孝在背后搞得鬼?”
想起那个一脸谄媚坏笑的光头,刘伯温心里涌现一股杀机。
如若真是此人在背后出谋划策,他想要平稳落地回家养老,那此人必除之而后快!
城楼上。
朱元璋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
看着刘伯温脸色忽暗忽明吃瘪的模样,也是扶着栏杆大笑道:
“哈哈哈!伯温啊,你这老小子算天算地,没想到今日也会如此苦闷吧!”
朱元璋笑的惬意,一旁的刘琏却是心疼了老爹一下。
就在此时。
楼下传来了喧嚣声。
街道上。
百姓们纷纷朝着车队围了过来。
“这不是御史中丞刘大人嘛!”
“刘青天!您这是要出远门啊!”
“青天大老爷啊!要不是您惩奸除恶,咱家那处宅子还被户部那狗官霸占着呢!”
“刘老爷,这是您上次帮小老儿追回的三亩地里长出的菜,您拿些去吃!也算咱尽一片孝心!”
“大老爷,您还没娶妾吧?我这女儿乖巧的很,您若是不嫌弃,今晚就送到您府上!”
“刘大人,我们是进京等待恩科考试的举子,作为先辈,您能不能透露消息,这恩科考试到底是什么时候啊!”
“伯温兄,我们可是您的同乡,方国珍这厮又反叛了,鱼肉乡里横行霸道啊,劳您向陛下说说,派兵彻底剿灭这群狗日的!”
“这就是大明国师啊!我等读书人彰其为楷模啊!”
刘伯温原本只想快快出城。
但当他听见老家来人了,又听见读书人们围在外面请教。
刘伯温心里微微激动,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真是刘大人啊!我等拜见御史中丞刘伯温大人!”
百姓们争相跪拜,读书人们也抱拳行礼。
看着众人的崇敬,刘伯温心里一热,忽然心生一计。
“诸位!”
“老夫此次是有公干,受陛下御命上前线慰劳北伐将士!”
“看见本大人身后这一百万两了嘛?这都是陛下呕心沥血一分一毫筹措出来的!”
随后,刘伯温拉过了一旁进京的乡邻,急切的问询道:
“诸位,方国珍这厮真的又反叛了?”
方国珍原为盐商,因被诬告反元而聚众劫掠海运粮。
元廷征讨,他俘参政请降,后升参政,败张士诚于昆山。
朱元璋克婺州后,遣使招降,1359年方国珍投降,被授予福建行省平章,但仍接受元朝官职,成为东南割据势力。
1367年,为抵抗朱元璋,他与元将及福建陈友定交好。
同年九月,被朱元璋大军攻打,十一月被迫投降。
方国珍此人可谓是元末明初的吕布,屡次投降元朝、军阀、朱元璋、陈友谅。
属于流寇中反复横跳且毫发无损的能人。
当初方国珍数次为祸乡里,害的浙东乌烟瘴气。
刘伯温的家乡青田县,更是被方国珍霍霍的风声鹤唳。
刘伯温当时是元朝的官,被逼得忍无可忍,便自己在家乡拉了一队人马。
凭借着临时筹建的这支军队,刘伯温把方国珍打的落花流水。
从那以后方国珍和刘伯温就成了死敌。
两人都想把对方除之而后快。
在洪武元年,方国珍被朱元璋打服了,便投降了大明。
两人的恩怨也是暂时放下了。
然而此时刘伯温再次听闻方国珍又反叛了。
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忍不住的杀意。
几名刘伯温的乡邻也是急忙回道:
“刘大人,此等军国大事,我们怎敢胡诌?”
刘伯温一甩袖袍,皱眉冷冷道:
“当地官府有司,为何没有据情奏报!”
“刘大人!要是官府能管此事,我等还用上京师告御状嘛?”
“当地的县令和知府,不知道收了方国珍什么好处,他们简直就是蛇鼠一窝,害的老百姓苦不堪言啊!”
“我们来的时候,据说方国珍正带着叛军倾巢而出,也不知道要去祸害哪里啊!”
闻言,刘伯温一惊。
“这个畜生,数次反叛,真是枉为人子!”
刘伯温双眼怒火喷薄,修养多年的心也忍不住躁动。
拳头捏的青筋暴起,但刘伯温转头看了一眼城楼上。
怒火瞬间平息了一半。
他知道,此事他不能管,也管不了。
方国珍是朱元璋亲自降服,此刻再次反叛,那可是打了朱元璋的脸。
老朱作为农民起家,最恨别人打他脸辱他面子了。
别看朱元璋没事就坦荡的说自己是“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这是他自己说的,要是别人当着他的面说试试。
让你全家当稻草人!
刘伯温知道此时若是他揽下了这个烂摊子,势必会引起朱元璋对他的极度不满。
略微思索了一番,刘伯温决定还是按计划去送银子。
但作为家乡的一份子,他又不能看着乡邻被方国珍祸害。
抚须微微思索了一下,刘伯温浑浊的眼眸一亮。
“诸位,老夫不是不想管,但本官有圣命在身,抗旨之罪我可是担不起啊!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