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择弈没拿刀划拉自己。
可他脖子上的伤,还是在他的照料之下,距离痊愈的日子眼看着越来越远。
接连几日,未见好转。
——
桑觅一早醒来,简单用过早膳后,便去后院花房的小台看了看,小台木栏上,放着一小把摘下的青绿色花叶,花叶眼下已风干。
她收走风干的花叶,又磨了点草药做药粉,准备给谢择弈送过去,这药粉,可以让他恢复得很快,还不会留疤,桑觅想,谢择弈脖子上若是留下那么一道疤痕,恐怕会不太好看。
外头的天气仍颇为寒冷。
偌大的望京琼楼玉宇,却是深冬风凉。
桑觅方到大理寺衙署,便碰见了熟人。
李尧与一稍显蓬头垢面、样貌潦倒的中年仵作正在说着话,迎面走来,两人似是正要出去办什么案子。
两人抬眼,看到披着白色的毛皮大氅的桑觅,又瞧了一眼提着锦盒的碧珠,心下了然。
李尧与那仵作在几步之外停住,欠身问好,看桑觅的眼神略显古怪,既带着几分惊奇,又潜藏着同情:这位谢小夫人可谓福运深厚,连圣人都对她另眼相看,但桑家尚有疑团未解,纯良无知如她,是否又懂朝堂官场,那些诸多大真似伪的道貌岸然呢?她一定不知道,亲爹身上藏着多少秘密,想想,也是可怜可哀。
“李、李寺丞。”
桑觅思索着,想起了李尧的名字。
她总感觉,李尧如今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至于哪里奇怪,一时半会儿她也说不上来。
李尧身旁的中年仵作咧嘴笑了起来,他对桑觅的轶事也是多有耳闻,如今好不容易见她一面,心中不免高兴:“小夫人,又来探望谢大人?”
桑觅不太认识他。
只晓得,大理寺当值的仵作有两个。
一个是酗酒的老家伙。
一个是天天跟尸体待一块儿面不改色的姑娘。
能干好这一行的,大约都是奇人。
桑觅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轻飘飘地回着话:“给他,换药。”
李尧见状,恍然明白过来:“哦哦!谢少卿他脖子,被花给刺伤了。”
中年仵作经他一提醒,也想起来了。
桑觅有些不明:“花?”
李尧道:“谢少卿说的啊,你们家养的什么花,长那么多刺,话说回来,这个天气有开花吗?梅花?蕙兰花?应当是不长刺的……”
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李尧又自行打住,对于别人的家事,随口闲聊也点到即止,他很快转开话头,补充道:“不过谢少卿眼下不在。”
“他去哪里了?”
李尧伸手,比了食指,指了指天。
桑觅疑惑:“他去天上了?”
“呃……”
一句话,说的李尧差点没缓过来。
李尧有些尴尬地站定,郑重其事地说道:“是宫里来了口谕,谢少卿去胤宸殿御书房见陛下了。”
“他去宫里了?”
“嗯。”
“他去宫里干嘛?”
桑觅一想到见不到他,莫名有些失落。
李尧摇头,表示这种事情,不是他能知道的。
默了片刻后,李尧说道:“谢少卿棋艺非凡,在下听闻朝中各位大人,无人能出其左右,陛下恰好,喜好此道,所以有空,会宣他过去下棋。”
“噢,那我等他回来吧。”
桑觅幽幽回着,随即告别李尧他们,往里走去,暗暗腹诽谢择弈不干正经事,跑去和皇帝老伯摆猫猫头。
……
胤宸殿、御书房。
东侧棋室中,皇帝萧正弘靠坐在椅子上。
对面正是,跪坐于方寸锦坪之间的谢择弈。
两人中间,是一块黄玉棋盘。
一众宫女侍卫,候在外面不远处。
皇帝落下一子,随口发问:“那场刺杀案已了结,你有什么想法?”
谢择弈低头落子,回道:“福佑大胤。”
皇帝似笑非笑:“这就是你的想法?”
谢择弈垂眸:“微臣不敢妄言。”
皇帝心不在焉地下着棋。
“你夫人,桑明容那个女儿,当真算是个奇女子,她可算是,朕的救命恩人。”
谢择弈还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棋盘,似乎正面临着棋局压力,思量许久,才回话:“陛下洪福齐天,宵小刺客伤不到陛下分毫,那日若无荆妻,有侍卫护身,陛下龙体仍可无恙,觅儿她只是误打误撞,领了陛下的赏。”
皇帝说:“朕不喜欢听你说这些废话。”
谢择弈诚心问道:“陛下想听什么?”
皇帝直言:“太子是否与刺杀案有关。”
谢择弈平和地回道:“案件已明,罪者伏首,陛下心中,自有圣断。”
皇帝问:“他为何不用你?”
谢择弈道:“太子殿下,有赵寺卿与陆尚书协助,微臣之力,不足道也。”
皇帝扔开了手中的那枚棋,棋子滚落至一旁,他阴沉着脸看着静坐于对面的谢择弈,脸色似乎也愈发显得苍白。
“他不敢用你,你有什么,可让他不敢的?你谢五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不敢用?!”
谢择弈起身退开,于黄玉棋盘一旁跪地叩首。
“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