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桑觅陷入沉思没有搭话,谢择弈接着装模作样下去。
他很是正经地问她:“你要我吗?”
桑觅从昨天吃了些什么,想到回家之后吃什么,明天吃什么,一番深思熟虑后,全然相信了他。
“你吃的多吗?我怕我养不起你。”
谢择弈说:“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这么好?”
“嗯,我的人赘给你,我的钱也都给你。”
“看在你这么好的份上,那我就对你负责吧。”
桑觅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诚然她刚才还想杀掉这个人就地埋了,可她现在,并不讨厌他。
只要不讨厌,只要能回家,对她来说怎么样都是好的。
“好。”谢择弈应着,轻笑出声,已开始想上门提亲的事情了。
桑觅嘟囔着:“你可不能像小乌龟一样,扒拉两下就死掉咯……”
谢择弈听到这,无奈地牵起嘴角,总算是明白她刚才为什么打他了。
两人达成了某种共识后,桑觅继续对他上下其手。
谢择弈说不上来,他是该高兴还是该痛苦。
“你别摸了。”
“都说对你负责了,还不让摸吗?”
“……”
“你的胸硬邦邦的耶,和我不一样,我的很软。”
“……”
“咦,你也有豆豆……”
“你能不说话吗?”
“干嘛呀,这么小气,还凶巴巴的。”
“别说话了……”
谢择弈有点忍无可忍,几乎都要将她放下来,却又百般舍不得。
桑觅咧嘴笑着,两只手顺了他的心意安分了一些,但还是伸在他衣裳里暖手。
她固然不怕冷,对于这种温热终究很是心满意足。
“谢小五,我和你天下第一最最好。”
谢择弈听到这句话,心里乐开了花。
那时候的他想,此前所有的顾虑,都是些无意义的优柔寡断。
他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没有桑觅的谢择弈,永远也不可能幸福。
他们往后,也一定会结为连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着他的身体好一通耍流氓,摸来摸去的桑二小姐,并没有要和他成亲的打算。
嘴上说着“我和你天下第一最最好”的桑觅,薄情寡幸至极,第二天就忘了他是谁了。
——
谢择弈背着桑觅来到了火光明亮的屋舍附近。
桑明容聚集的一队人马正在周遭活动。
谢择弈放下她,给她指明了方向,让她自己过去。
他可不想神情古怪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那么多人面前。
桑觅潦草地道了谢,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觅儿!”
披着锦袍的桑明容远远的,看到了越来越近的小个子,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
“阿爹。”桑觅撞在了父亲身前,仰头冲着他笑。
桑明容扶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我没事,有人刚给我指路了。”
桑觅转身,伸手指着黑黢黢的一块小山坡。
桑明容有些意外:“是谢少卿?”
桑觅摇头:“不是谢少卿,是谢小五。”
桑明容瞥了她一眼,大手按了按她的脑袋,心下有些怅然,只知道谢择弈查起杀人案来非比寻常,没想到,查失踪案也是一绝。
他好好的,怎么跑来掺和一手呢?
桑明容不知道。
如今女儿平安归来,他也懒得纠结那么多了。
“好吧,谢小五。觅儿没事就好……”
桑明容命人去收拾空置的禅院,领着桑觅往里走。
考虑到眼下时辰不早,一行人得等天亮才方便回城,到时候也能提前知会马车过来接她。
桑觅扯着他的衣角,边走边说:“他说他要赘给我。”
“什么?”
“就是做我的夫郎?我也不懂……”
桑觅一知半解的,尚且不太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可她不愿同桑大人撒太多的谎。
“觅儿,是喜欢他吗?”桑明容试探着问道。
桑觅思索着,没有回话。
桑明容说道:“觅儿喜欢的话,阿爹帮你问问,以他的家世,怕是不便赘给你,就算不论家世,谢少卿他年轻有为,是望京城中查杀人案的一把好手,更是深得圣人所信任……”
“杀人?”
桑觅听到这个,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桑明容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觅儿别怕,阿爹在这里呢。”
桑觅停步,微微睁大眼睛:“他?杀人?”
“不,他不杀人,他是查杀人案的。”
“……”
桑觅一下子哑口无言。
原来那家伙,和桑大人一样!
一个桑大人就够她困扰的了……
桑明容只当是吓着她了,对她一通循循善诱,讲到男婚女嫁之事,问及她是否对他有意。
“阿爹……”桑觅别扭着,回道,“我不要他赘给我。”
“好,一切依觅儿的意思,只要觅儿能平安回来,一切都好。”桑明容并不深究这些。
只要她不愿意,嫁不嫁人,找不着夫郎,桑家都不会勉强她。
怕只怕她傻乎乎的,连自己的孤单都不懂,为了待在家中自己勉强自己。
桑觅点着头,将并不多的烦恼抛诸脑后,迈步往炭火烧得正旺的房间里去。
桑明容瞥了一眼她身上的披肩,想到谢择弈的家世与身份,想到他们之间并不熟络的关系,一时之间也不敢轻易假定什么猜测,默了一瞬,将话头转回走丢之事上。
“好好的,怎么能走丢呢?等明早回家,爹一定要好好审一审紫玉,问问看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桑觅很快回话:“不是紫玉的错,我自己迷路了。”
这件事儿,桑紫玉确实什么也没做。
真要说她做了什么的话,那就是她在找不到桑觅后,带着人先回家了。
桑明容见她如是说,也不再多言。
尽管桑觅已为桑紫玉撇清,父女俩人回到家后,桑紫玉却还是因此事挨了孙氏几个耳光。
孙氏责怪她明知桑觅是个脑子不好的,竟疏忽到让她走丢。
桑紫玉哭成泪人,哀泣着为什么做姐姐的要让年纪更小的妹妹去看顾。
直到桑明容调解,这件事才算完。
桑觅不晓得桑紫玉是不是会恨自己,她隐约记得,桑紫玉如今很缺钱,于是顺手将自己从某人那里顺来的悬黎珠,连同那件做工不俗的披肩一起给了桑紫玉,自那之后,桑紫玉看她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
谢择弈在翌日暮时,造访了桑府。
带了一点滋补的药材,以探望为名指名道姓要见桑觅。
桑夫人未曾拦他,带着他去见人。
彼时的桑觅正在未成冰的池塘边打发时间。
池子里的鱼儿藏得很深,不似往常活跃于浅水,几乎找不到游动的身影,三两个婢女恭顺地站在十几步外,依照桑觅的习惯,与她保持着距离。
林氏给谢择弈使了眼色,让他自行去找她。
为人母者,她倒是不介意有人对自家女儿怀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年轻人的事情,她一贯喜欢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作为长辈大致观望一番,把个门即可。
谢择弈过来时,桑觅坐在池边一块平滑的石头上发着呆。
为免寒凉,石头上垫着一块长形毯子。
去年的冬日,她也是这么无事可做。
谢择弈记得,她平日里总在自己的后院忙活,侍弄花草。
他想,桑觅一定不喜欢冬天。
“桑二小姐。”
桑觅听见声音,转头看了看他。
神情一如既往的茫然,仿佛正费劲地思索着他是谁。
谢择弈轻声道:“恭祝二小姐平安归来。”
“你是?”
桑觅摆出好奇的模样。
“……”
谢择弈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桑觅忽而狡黠地笑了笑:“珠子,披肩,我记得你,你是当差的。”
谢择弈沉默了一会儿,缓过神来,仍是带上了几分欣慰。
“二小姐记得就好。”
桑觅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余。
“坐呀。”
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逗他玩。
反正,就挺好玩的,他这张很眼熟的脸,总会让她忍不住做一些自认有趣的事情。
与其说她有什么想法,不如说只是一种说不上来缘由的鬼使神差。
谢择弈坐在了桑觅身边,与她隔着两肩的距离。
“你在看什么?”
“看见了我才知道。”
桑觅漫不经心地回着。
在谢择弈耳朵里,听来像是至理名言。
也许对如今的他来说,她哪怕是说“我今天吃了三碗大米饭”这种废话,在谢择弈也是如听仙乐。
只要待在她身边,就能感到某种平和与安静,像是漂泊的船到了渡口,多年来的迷茫与孤单都能得到慰藉。
她看上去愣愣的,眼眸空泛,却又是那么的心无旁骛。
桑觅仿佛始终在等待着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不受旁的影响。
她就是这么的,心无旁骛到让人觉得纯洁无瑕。
谢择弈隐隐约约能捕捉到一点,吸引自己的是什么。
纯粹、良善、质朴、真诚……洁白如玉的魂灵……
她一定是全天下最善良温柔的人。
桑觅秀眉拧了拧,对谢择弈那略显古怪的眼神有些捉摸不透,他看一看自己,又看一看光秃秃的小池塘,不晓得在想什么,也不说话。今天的日光凉凉的,没有什么风,可她还是莫名其妙觉察到了丝丝冷意,一瞬间竟然有种把手埋在他胸口暖一暖的冲动。
谢择弈兀自默了许久,终于气定神闲地再度开口说话。
“我是来问你,我可不可以向桑家提亲这回事的。”
桑觅问:“提亲是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提亲就是,我向你父母求娶你,或者赘给你,随你高兴。”
桑觅没搭腔。
谢择弈意有所指地提醒:“你昨晚,已经……”
“不可以。”
桑觅大大地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
她补充道:“你是个大骗子,你根本不叫谢小五。”
“……”
“你叫谢少卿。”
“……”
谢择弈面上看似僵了僵,没有回话,嘴角却微微上扬。
嘻嘻,觅儿说话真可爱。
他轻笑着,为自己辩驳了一句:“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
桑觅懒得纠结他到底叫什么,反正她以后也记不住。
和桑大人一样当差的家伙,暖暖手可以,要做她的夫郎那不行。
碧珠说了,做她的夫郎要与她吃同一块酥饼,睡在同一张床上。
桑觅满不在乎地脱口而出:“反正我才不要你赘给我,我讨厌你!”
谢择弈:“……”
不嘻嘻了,觅儿摸了他还不想负责,还有天理吗?
可是完全不生气啊,就算听到她说讨厌他这几个字,他也一点儿都不生气。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略显别扭:“不让我提亲,那你把东西还我。”
“什么东西?”
“悬黎珠。”
“那个珠子啊?我给紫玉了,披肩我也给紫玉了。”
“……”
隔着两个肩膀距离,谢择弈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乍一看有点恼火,眸子里却藏着笑意。
像是一种,拿她没有办法的无可奈何。
诚然桑觅将价值千两银子的悬黎珠随手给了别人,可她与他之间,分明不再似以往那么陌生了。
桑觅有种得胜者的自得其乐:“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啦。”
听到这句话,瞧着她脸上那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谢择弈掩藏的无可奈何愈加明显了。
“好,是你的。”
桑觅别开脸不再理会他,漂亮的眸子望向面前的池子。
谢择弈自顾自地念叨起来:“你不要我,那我怎么办呢?我都已经被你……”
“唔……水里还有小鱼呢,它们不穿衣服不会被冻死吗……”
桑觅对他的碎碎念置若罔闻,只顾着观察眼前的小池塘。
她在看小鱼,谢择弈在看她。
他勾了勾唇角,缓缓说道:“你家这片池塘引的活水,水底没那么冷,小鱼们藏在角落里捱过寒冷的冬天,来年春暖花开时,冰雪消融,它们就会再度跳出水面了。”
“噢,这样……”
桑觅若有所思地点头,自己也分不清她是懂了还是没懂。
她其实什么都搞不清楚,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善与恶,杀人与法,这些她从来都弄不懂。
一切凭心意动。
谁知道,来年春天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远处的一座小亭下,揣着暖炉的桑夫人林氏静立着,望着女儿的背影,温柔地笑着。
不论女儿作何决定与选择,她大概永远都会支持她。
只不过看似有意的谢五郎,并未开口提亲。
流水无情的桑觅,后来更是不再提及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