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殿的正中央有一口大鼎,看样子有百十来斤重,边上还连接着四根青铜链子。
从外面的看,鼎内的空间足以让一个成年人躲在里面,而不被后来的人看到。
张郁澜并没有打算上去看看鼎里面有什么东西的想法。
这种东西在当时一般都是祭祀用的。
里面就算有东西,那也只会是人或动物的骸骨。
她的视线由天殿里的大鼎转到角落其他的东西上。
殿内的四个角上都被摆放了祭祀时用的物品,摆放着一排排蜡烛的供桌旁依靠着几张旗帜。
这么长时间过去,旗帜已经到了随便一阵风刮过去,就能够把他们给搅碎的程度。
零星露出来的纹样和她在进来时看到的百足虫雕像很相似,想来两者都是参考了万奴王的形象。
万奴王在当时应是皇权和神权的结合体,整个国家都在信仰自己这位君主。
都说恐惧的本身来源于火力的不足。
张郁澜思维发散后,莫名想到万奴王要是被迫击炮轰一下,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有烟无伤?还是,众生平等?
就在她思维发散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个东西冲她飞了过来,但目标不是她,是旁边的墙壁。
张郁澜回头看了一眼黑瞎子,不明白他是在干什么。
被手电筒照着的黑瞎子望着张郁澜的方向,同样也不明白她是在干什么。
见黑瞎子表现出来的无辜不似作假,张郁澜看了一眼墙上圆圆的痕迹。
这明显是铁弹子才能留下来的痕迹。
如果不是黑瞎子。
那么提醒她的,就只有这东西原本的主人。
黑瞎子显然也是想到了这样的可能性。
三两步来到张郁澜的身边,捡起地上的铁弹子和之前他捡到的那一颗对比了一下。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想法达到高度的统一,
陈皮阿四不会不知道来找他的人,既有想救他的,也有想杀他的。
他可能不知道最先找到他的是谁的人。
可他既然会选择躲在这里。
那就说明,这里是他判断安全的地方。
他一定是摸清了这个殿的结构和里面的东西。
若是让陈皮阿四知道找到他的人是她们,很难说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四周开始搜寻起陈皮阿四的踪迹。
张郁澜抬头看了一眼,意识到不妙地皱了一下眉头。
天殿角上除了一根连接到中间大鼎的一根十分粗的青铜链子以外,上面还分布着比主链略细一些的链子。
最下端坠着的,正是她曾在海底墓里见过的,被悬挂于珊瑚树上的青铜铃铛。
每个铃铛相互之间还用链子连接着,保证只要有一个铃铛响起,便会牵动其他的铃铛一起。
这些青铜铃铛只在接近角落的位置才有。
难怪她们最开始靠近铜鼎的时候没有发现。
心急的盗墓贼若是没那个本事找到秘密入口,强行用炸药来开铜鼎下的入口。
这些青铜铃铛一同发出的声响,足够将那些人全部都给拉进幻觉中。
也难怪他会选在这个地方躲起来,就是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
正想到处四处找找的时候,张郁澜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身边人给拉了一下。
黑瞎子指了指脚下,示意她去听下面传来的声音。张郁澜俯身用衣服垫着,去听地下传来的声音。
只有一声,好似隔了很远很远传过来的一样。
张郁澜猛地睁开眼睛,这声音怎么有点像爆炸声。
这下面的人不会是想连带着把上面给炸穿开出一条路吧。
为什么?
无邪不是将怎么自己怎么进去的事情,都给交代清楚了吗。
沿着那条路出来不就好了。
不会是,张郁澜想到这么一种可能性。
无邪曾在大头尸胎的影响下,误以为自己遭遇了鬼打墙一直在一个地方走不出去。
阿力他们会不会是遭遇了和无邪一样的情况,所以打算用炸药开出一条路。
可为什么她和黑瞎子没有遇到大头尸胎?
难不成是因为她这一身麒麟血的缘故。
张郁澜思维虽然发散式的离家出走,但身体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和黑瞎子一起赶忙离开了天殿。
刚跑出去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轰隆的一声。
紧跟着就是青铜鼎被掀起一角后,重重砸在地上的一声闷响。
张郁澜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失神。
脑海中出现自己在珊瑚树前看青铜铃铛的画面。
再一回神,眼前的画面顿时转化到了海底墓放置着珊树的那个密室。
意识到自己现在处于幻境里面,张郁澜先十分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
眼前的场景想来是根据自己的记忆建构的,除了和上次对比少了几个人以外。
其他的地方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就连她上次悄咪咪手欠在珊瑚树上掐了一下的指甲印都在。
“你好啊。”
听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郁澜心道一声,她的幻境虽然讲物理逻辑,但是果然没有简单。
转过身确定身后出现的画面和自己想的一样,张郁澜脸上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语气平静地问道,“怎么称呼?”
“随便你怎么称呼都可以。”
“张、育、男。”
“希望张家下一个孕育出来的孩子是个男孩,当时那人是这么想的吧。”
“单听后两个字,口齿不清的人读出来的确很像花。”
该说不说,果然是只有自己清楚自己最在乎什么。
在听到这些话时,张郁澜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鸷起来。
方才还平静如水的脸,瞬间阴沉的像是能滴出墨似的。
与眼前人对上目光的那一刻,她从对方倒映着自己模样的黑色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样貌变回了跳楼前最后一刻的样子。
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下被包裹的瘦小孱弱,只能尝试用性命殊死一搏的她。
“哇哦。”
这声感叹不掺杂一丝情绪,纯粹是张郁澜想从自己耳边不断响起的各种嘈杂声音中,找到一种属于自己的声音。
从找到自己的声音彻底到冷静下来,张郁澜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时间。
或许在幻境里,时间本身就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
再次睁开眼看到眼前熟悉的形象,张郁澜长出了一口气,语气十分的不耐烦。
“假如青铜铃铛的幻境是我对自己的考验。那么这次幻境的主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是你。”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突然在她面前炸开了。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炸开,像烟火那样。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她甚至都来不及闭上眼睛。
眼前像是被人蒙了一层红色的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的大脑甚至感受到了从嗅觉神经传过来的血腥味。
幻境这东西,貌似也没必要那么讲逻辑。
她想拿什么东西擦一下,但病号服的正面同样被飞溅来的血液给浸透了。只好用袖口还干净的地方勉强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似乎是因为方才那个张郁澜‘炸了’的原因,眼前的场景紧跟着也换了一个。
或许是看破了这个幻境表现的原因,这一次四周并没有遵守现实的逻辑。
周围像一个镜子迷宫一样,倒映着不同角度不同年龄段的她。
这才对嘛,张郁澜心说。
张郁澜这个身份和形象虽然是当下的她正在经历的事情。
但只占她人生的很小一部分。
她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自己那完全没有定论的未来,并往里填入情绪。
真到了考验的时候,怎么可能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张郁澜看着镜子里呈现的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自己,心态很好的多看了几眼。
自己想象中老了会是这样的形象吗?
没经历过,好新奇啊。
就在这个时候,镜面反射的画面突然变了。
镜子上出现的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样子。
熟悉的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用贬低的口吻说,“没有了张家人的身份、麒麟血、发丘指,你什么都不是。”
“你这话的杀伤力还没叫我本名来的大。”
不过对于那个名字她也已经释怀了。
就在刚刚确认自己声音的时候。
上一辈子的那个爹没文化也没素质。
自己干嘛要因为他一个玩笑般的决定,而去浪费自己的精力与情绪。
就因为他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吗?
可抛开这一点,他就是一个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普通男人。处于平视的角度上,这个普通男人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不如她。
她有妥善解决和处理问题的能力,负担的起照顾身边人的责任。
而现在有更值得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盯着眼前的幻象,思考着是不是再将这一层幻境打破,她就可以清醒了。
她犹豫是先从逻辑入手还是先从气势入手。
说起来她现在是在变相的对自己说话。
大概率也没人能够听到,是不是可以稍微的没素质一点。
敢想敢做。
“放你娘的屁。”
哇,好爽。
几乎下意识,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避免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眉宇间却是难掩的兴奋。
原来随意释放自己的情绪这么开心。
克制住上扬的嘴角,她强行控制自己冷静下来,理清自己现在的逻辑。
“你说没有那些东西,我什么都不是。”
“那么请问评价是什么的标准,哪里来的?”
“你定的?”
“你凭什么用你的标准,来评判我?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说着,她突然感觉浑身的气血像被自己的话语点燃。
挽起带血的袖口,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
似乎想用染血的拳头,为自己的人生拼出一条路。
这条路她不必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她会用自己的意志去进行判断、选择、以及承担对应的责任。
活动着肩膀的关节,她想着都到这个气氛了,不做点什么似乎有点可惜啊。
张郁澜看准眼前人的位置,上去重重一拳砸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拳似乎蕴含了极大的威力,连带着迷宫所有的镜子都碎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
这次镜片所倒映出的,唯有此时的她。
张郁澜猛地坐起身,入目是一片漆黑。
视线在触及脚边还在发光的手电筒时,连忙将东西给捡了起来,观察起周边的环境。
殿内的青铜铃铛还在发出响声,但对于目前的她来说,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她原本以为这么大的动静,不说别的最起码也会吸引来人面鸟,但四周却安静的可怕。
难不成青铜铃铛的致幻效果,不止是在人身上起作用吗?
按下心头的疑问,张郁澜来到黑瞎子的身边,提起他的领子来回抖了抖。
随着张郁澜的动作,黑瞎子的四肢像没长骨头似的在空中胡乱挥舞。
醒的还没我早?
“好废啊。”张郁澜说完松开了抓着黑瞎子领子的手。
就在黑瞎子后脑勺要先着地的时候,他好似突然醒了过来。
用手一撑地,腰部用劲,一转身就从地上站到了张郁澜的对面。
“话说早了。”黑瞎子顺了一下额前被张郁澜弄乱的头发,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
对上张郁澜狐疑的眼神,黑瞎子忙解释道,“我那不是配合你嘛。”
“你们张家的血脉那么厉害,对这种东西想来也有一些抵抗力。我醒来后见你还躺在地上,还以为这是什么你临时想到的计划呢。”
“我赶忙就躺回去了。”
张郁澜看着眼前笑的一脸没心没肺的黑瞎子,想到什么不放心地问道,“那你在醒来以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注意到张郁澜问话的态度还挺认真的,黑瞎子也诚实地回答道,“我听到你好像骂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