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东风乘坐的大巴车,从省城迎着凉凉的秋雨一路向北朝五峰市开。三百一十七公里的车程,平时四个多小时就到了。可雨天路滑,整整晚了一个半小时,司机才把大巴车开进五峰市客运站。
这一路郁东风始终闷闷不乐,原因是他从师父铁寅生凝重的神色间,已经看出家里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满心担忧的他一路心急如焚,车才刚刚停稳,他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急匆匆地走过检票口,就开始左顾右盼地在站前广场,搜寻那个剃着平头,精神干练的父亲,和那个无论走到哪里都倍受关注的母亲。
结果,他的父亲没来,母亲也不见踪影。茫茫夜色下的广场,没有一张郁东风熟悉的面孔。
郁东风有些失望,但他从小就懂事,每次回家,他都要给爸妈买些小礼物——尽管他的钱都是来自爸妈,但他该表达的心意还是要表达的。
郁东风是个想到就去做的性格,知道父亲郁德彪爱喝省城的高度白酒,所以尽管回来的匆忙,他还是绕路去买了两瓶;知道母亲爱吃站前老马太太烙的煎饼,他小跑着去买了五个。见还是没见家里人来接他,就悻悻地打了辆鞋底子(北方三轮摩托车,由于车形类似于鞋底子,故此北方人称之为鞋底子),向家中赶去。
家,无论是奢华,还是贫瘠,它的温暖是相同的。
郁东风拎着给父母买点小礼物下了车,急匆匆地走近水果店,伸手去拉门,却发现家门紧锁。父母平时夜间很少出门,现在情况如此反常,他就愈发惶急。
稍作思忖,他又跑步追上送他回来的三轮摩托车,说了小姑郁香凝家的地址,便催促司机快点朝小姑家开。
“你回来了。”郁香凝见郁东风进屋,赶紧擦去眼角泪痕。
“小姑我爸呢?我妈呢?”郁东风紧张地问道,并在屋内各个角落搜寻爸妈的踪影。
“你爸······”郁香凝张了几次嘴,也没能说出“你爸杀人了,被关进看守所”这句话。无奈之下,就暂时敷衍道:“你妈在你姥姥家,明天小姑陪你看妈妈去。”
“不对!”郁东风眉头紧蹙,死死盯着郁香凝道:“小姑,你说,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呜······”郁香凝哭了。
哭干了眼泪,她开始向郁东风讲述了家里发生的这场暴事······
“我草塔马!”郁东风怒骂一声,又怒喝着一拳打碎郁香凝家玻璃茶几。
郁东风手在滴血,心也在滴血。手在滴血,郁香凝能够为其包扎;可心在滴血怎么办?郁香凝无计可施。能做的,只有陪着他哭。
姑侄二人足足哭了半个多小时,郁东风突然站起,说:“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妈。”
“行,姑陪你去。”郁香凝起身去拿衣服。
“你去干啥呀!”郁香凝丈夫王礼名听说郁香凝要走,从卧室走出,瞟了郁东风一眼,说:“东风是去他姥姥家,还用得着你这个当姑的陪着啊!”
“我愿意去!”郁香凝狠狠瞪了王礼名一眼,随后紧追着郁东风身后而去。
来到郁东风姥姥家已经是深夜。郁东风由于急于见到母亲,就用力拍打铁门。
“姥,小舅,开门呐,我是东风······”郁东风喊了许久,郁东风小舅于彬才懒洋洋地把门打开。
“我妈呢?”郁东风不等小舅回答,就直接闯了进去。
进屋后,郁东风看到妈妈了。只是眼前这个妈妈跟他印象里的妈妈判若两人:现在的妈妈面色苍白,双目迷离,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
“妈,我是东风,你怎么了?!”郁东风半蹲半跪在妈妈跟前。
“东风啊。”于慧摸摸郁东风的头,说:“你这孩子长的可真好看!我儿子长的也好看!他······他差不多也有你这么大了,他······”
“妈,你都说些啥呀!”郁东风哭着抓紧妈妈的手,说:“妈,我就是你儿子呀,现在我回来了,你啥都不用怕,谁再敢欺负你,我就整死他!”郁东风咬着牙说。
“呦,姐,你看,他们老郁家又出来一个要为你杀人的!”郁东风小舅妈冷着脸说。
由于郁东风父亲郁德彪性格孤僻,一生全部心思都在于慧一个人身上,忽略了跟于慧家人的相处,所以郁于两家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好。郁东风小舅又是个惧内的主,所以郁东风舅妈才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说这种话。
郁东风生来就是个暴脾气,又适逢遭此家庭巨变,听了小舅妈的冷嘲热讽,当即怒火攻心,回头双目喷火地瞪着小舅妈道:“我们老郁家杀人怎么了,只要是欺负我妈妈了,就该杀!”
“好了好了,东风这么远从省城跑回来,也是累了,该睡觉了。”郁东风小舅窝囊着不敢说话,但郁东风姥姥心疼外孙。
“睡觉?妈,你是老糊涂了吧!”郁东风小舅妈突然站起身说:“咱家就这么点地方,让他睡哪呀!我看实在不行,我回娘家吧!”
“那哪行!”郁东风小舅当即站起拦住假意要走的老婆。
“东风不会在你们家住的!”郁香凝拉起郁东风的手腕说:“东风你听好了,以后你的事姑都管,姑供你读书,姑的家就是你的家。想妈妈了,就来看看。走,现在跟姑回家。”
“妈——”郁东风不舍得离开妈妈,抓住妈妈的手泪如雨下。
郁东风的哭声似乎唤醒了于慧心中的什么东西,只见她抬起手捋了捋郁东风的头发,还为郁东风擦去脸上泪痕。郁东风以为妈妈恢复了神志,正欣喜着想说些什么,却被于慧张口打断:“孩子,你该回家了,天都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家里大人该着急了。”
于慧的话犹如一盆凉水浇在郁东风头上,他没再说什么,默默站起身,随姑姑走出于家。
郁香凝和郁东风姑侄二人走在漆黑的路上,郁香凝说:“以后就住在姑姑家,你记住,是姑姑家,无论姑父说什么做什么,都别理他。”
“我知道了。”郁东风沉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