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不解:“广寒宫?那里据说是个苦寒之地,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你去那里做什么?”
小楼道:“去找一个亲人,你……你若是不方便,我自己去便可,相救之情,容日后报答。”
无尘轻叹一口气,说道:“也罢,下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索性先陪你去一趟广寒宫,据说嫦娥仙子艳压六界,是个难得的美人,今日我去一睹芳颜,看看六界传言是否属实。”他说此话时,心中却想:“我如何也不相信,六界会有比木桃女君还美的人。”
一路上谨慎小心,颇费了一番功夫,二人总算是到了广寒宫,这里除了万年不凋谢的冰凌和从来长不出一片叶子的桂花树,什么也没有,放眼望去,一片漆黑,比天庭还有阴冷三分,小楼从发簪中出来,背负起君临剑,朝着那不远处那唯一的宫殿缓缓走去,她就要见到自己的生母,神情却是三分激动七分紧张,步子渐渐沉重起来,还没到殿门口竟停了下来。
“小楼姑娘,你怎么了?”
小楼紧紧握住胸前的项链,凝视着正前方的大门,说了句“没事”便大步向前走去。
“奇怪,这广寒宫怎一个守卫也无?”无尘嘟囔了一句,小楼已经踏进了广
寒宫的大门,此刻已过了子时,偌大的宫殿漆黑一片,并无半盏灯火,小楼素来不喜黑暗,浑身汗毛竖起,这屋内竟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她穿过前殿,终于在长廊的拐角看到了灯火——看起来应该是主人的寝殿,灯火映衬下,窗户上显出两个影子,看轮廓,一男一女,他们对面而坐,中间似乎还摆着一瓶酒。
小楼收起气息,悄悄过去,她似乎听到了男人沉重的呼吸声,他应该是喝醉了,说出的话里似乎都飘着酒气:“天蓬他回不来了!”
那女子应道:“他答应过我的,一定会回来,一定会的。”
男人冷笑一声:“朕说他回不来便回不来!就算他回来了,又能如何?有我在这,他也休想称心如意,朕得不到的,谁也别想染指!”
小楼心中咯噔一下:“这个男人自称朕,难道是天帝?那女子是否就是嫦娥?”
那女子又道:“你哪里还像个三界主宰,哪里还像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倒像是个十足的卑鄙小人,当初你为了逼我离开后羿,教唆逢蒙杀人夺药,逼我服药自救,自此蒙受人间千年骂名,世人都说我是贪图长生,抛夫弃子的祸水,这些倒也罢了。那吴刚有什么错,我自囚广寒宫,他犯了错也被罚到这里,我二人命途多舛,惺惺相惜,自愿长久做个伴,别无他念,可你呢,巧立名目,让他伐桂劳死……”
说到这里,女子面无表情,却泪湿衣襟:“此后,我心如死灰,更不愿意和情爱沾边,日日苦守广寒宫,不出宫门半步,原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过去,我自己也没想到,千年过去了,我心中竟然还会有爱,天蓬,他是个很特别的人,为了我的一句戏言他可以不管自己的尊严一次次挑战凌渊,虽一次次战败,但回到府邸还是日以继夜地勤学苦练,从未疏懒放弃,我是个不幸的女人,本不想沾惹他,害了他,可他毫不在乎,又为了我甘愿冒死下凡诛魔,其实什么天庭第一,我何曾在乎过,倒是他一心深情,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我放下心防,放下一切执着,心中接纳了他,本想着他凯旋而归,娶我进门,谁也想不到,堂堂的天帝陛下竟甘心下流,做那暗算害人的卑鄙小人,致使他身遭不测,折戟秘境,我便是粉身碎骨,下那十八层地狱,永受轮回之苦也绝不从了你这肮脏杂碎!”
说话间陡然站起,一巴掌呼在男人脸上,将他的酒醉打醒了七八分!
他怒目圆睁,摸着自己的红肿起来的脸颊,喝道:“嫦娥,你放肆,竟敢打朕,不要命了么!”
小楼听到“嫦娥”二字,浑身一激灵,原来真是母亲和天帝这两人!
嫦娥半怒半笑,神情甚是诡异:“放肆?我今天就放肆了,忍了你一千多年,我忍不了了!”说罢唤出一柄长剑直刺天帝心房!
天帝大惊之下,侧身翻滚躲过,体态笨拙,哪还有半点三界之主的威仪?他怒喝道:“大胆嫦娥,你竟敢弑君!”
无尘在剑中看得真切,嫦娥手持的乃是华夏十仙剑之一的纯钧剑,为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据说此剑是其承天之命与八方众神合力铸造十载方成,是一把尊贵无双的宝剑!据说还能点石成金……
嫦娥宝剑一横,怒道:“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替天蓬报仇雪恨!”
天帝道:“你手上的纯钧剑是朕赐给你的升仙之礼,如今却用它来行刺于我,剑灵何在?你主人妄图弑君,还不出来护驾?”
只听得纯钧剑中发出一个男人略带三分威严的声音:“陛下将纯钧剑赐给了嫦娥仙子,仙子便是剑主人,主人有命,剑灵自该遵从,无论上刀山下火海也绝无怨言,何况杀的是你这么一个无道昏君?”
嫦娥微微一笑,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昔日剑灵也不听你指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怕是你今天也要步那纣王的后尘!”
抬手又是一剑,直逼天帝面门,天帝一个鱼跃向后,操起一把檀木高椅掷出,欲破窗而逃,忽然一个身影拦住去路,抬眼还未瞧清来人面目便被其一脚踹飞,天帝惊得大声呼救:“护龙卫何在?”
原来守在窗前的正是嫦娥的侍女小玉,她本是玉兔修炼得道,本领不俗,嫦娥命她埋伏周围,伺机而动!
无尘见天帝面对两女流之辈竟无还手之力,心中甚是疑惑:“这天帝也是得道上神,也曾率领过千军万马四处征战,修为之高能与龙帝齐名,如今看来,却是浪得虚名,难道这天帝是假的不成?”
嫦娥说道:“天蓬无故失踪,多半是遭逢不测,我不用多想也是你这小人从中作梗,今晚摆下宴席,只为取你狗命,你还道我回心转意,对你投怀送抱不成?要你撤了护龙卫你便也撤了,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天帝缓缓站起,深叹一声道:“你素来清冷,从不喜形于色,当初我杀了吴刚,也没见你对朕喊打喊杀,想不到你对天蓬倒是动了真心,朕不明白,他那种人,有什么好?”
嫦娥道:“他那种人,你永远也体会不到他的好!”
小玉大步向前,抬手便用袖中备好的红绫缠住了天帝的脖子,说道:“主人,对这昏君还有什么好说的,杀他也是脏了你的手,待我勒死了这厮,你便去天庭求救,小玉一人将罪责揽下,众神知你素来与世无争,是难得的好性子,料想也不会为难你,最多不过贬下凡去,正好去寻那天蓬元帅,我想,精诚所至,有情人总归能相见的!”
嫦娥道:“天蓬多半是被他害死了,杀他原是我的主意,怎能让你背负弑君之罪?你现在就去天庭求救,弑君一事一推四五六,我本心如死灰,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她说罢,长剑一送,登时穿胸而过,那天帝闷声倒地,不知是小玉勒死了他还是长剑刺死了他,总之,堂堂天帝倒在血泊之中,没有半点生气。
小玉笑道:“这天帝平日里看起来威风八面,不想也是一个纸糊的老虎,这样不经打!”
嫦娥正色道:“弑君之罪非同小可,小玉你即刻去天庭求救,这样或许能免了连坐。”
小玉却道:“主人,小玉在你心中就是这样贪生怕死之人么?无非一死,有何惧之?大不了你我主仆二人共赴黄泉,岂不快哉?”
嫦娥淡淡道:“共赴黄泉只怕也是奢望,你我二人难免一死,只怕三魂七魄也会被驱散干净,哪里还用得着走那黄泉路?”
小玉道:“一了百了,也算走得轻松。”
“果然主仆情深,既然你们一心求死,本王便成全了你们吧!”不知什么时候,二人的旁边站了一个年轻人,他说这话的时候连小楼也吓了一跳,她守着窗沿,并没有瞧见有人进去。
嫦娥宝剑直指,说道:“你是何人?”
那年轻人道:“早就听闻嫦娥仙子艳压六界,美貌无双,本王外出学艺时年龄尚小,不曾和你见过面,引以为憾事,如今一见,仙子果然名不虚传呢。只是没想到,仙子绝美的外貌下竟藏着一颗弑君之心,连陛下你也敢动手刺杀,倒是叫我另眼相看了!”
嫦娥二话不说,寒光一闪,利刃出手,那人不慌不忙,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夹,死死将剑刃夹住,倘若自如,身子不动如山。
嫦娥放下纯钧剑,说道:“我不管你是何人,今日我亲手杀了天帝,替天蓬报了大仇,心愿已了,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自知不是来人对手,竟坐了下来,饮下一杯酒。
那人又笑了:“报仇?你且瞧瞧方才你们杀了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