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清一怔。
直到沈舟的身影消失，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眼神直直地盯着前面。
细看里面还带着一丝惊恐。
刘弘胜捂着被气得有些发疼的心脏，脸涨红着。
好一会，憋着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刘平清回过神，转头看向刘弘胜，双手紧紧捏着。
“他不会帮我们。”
他垂下头，语气有些颤抖。
“爹，我们只能如此了。”
刘弘胜皱眉，“什么叫只能如此？”
他气得破口大骂。
“我们这是哪里招他惹他了，要这样报复我们！”
“呸！还六元状元，我看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将来都是鱼肉百姓的混账狗官！”
“爹，别说了，要是真招惹上了，可就难办了。”
刘弘胜发泄了一通后，心里也空落落的。
“平清啊，要不，叫你大伯把你弄到其他地方去？”
刘平清抬头看向刘弘胜。
“爹，大伯还能把我往哪里弄？”
照他看，等这玻璃窑真被沈远给接手了。
他大伯指不定比他们更惨。
沈舟的话在刘平清脑海里飘来飘去。
让他心绪不安。
“爹，我们先看看，我感觉，有些不妙。”
被刘平清两人给拦了这么一下，沈舟回家的时辰倒是跟昨日差不多。
他静静在虚掩的门后站了会，才在门房的惊慌眼神中抬步离开。
回房换衣服之前，他先去跟苏婉清聊了一会，又去看了平安，才让吕长青去把晚饭端过来。
沈远特意等了会，预估着沈舟吃完晚饭去书房按摩的时辰，这才过来书房找他。
石头跟以往一样，安静地揉摁着沈舟的右手。
很是自觉地忽视掉两人的对话。
沈远把在玻璃窑那边发生的事跟沈舟仔细说清楚。
随即又把自己的决定说出来。
“你觉得我这样做对不对？”
“没什么对不对的，二哥不必纠结这个。”
见沈远有些不解。
沈舟又道：“从事上来讲，二哥你没做错，有些没必要存在的人，确实该好好处理掉，也免得以后出现什么隐患。”
“我知道了。”
有了沈舟这些话，沈远安心了很多。
想了想，沈舟把刘平清和刘弘胜在门外等他的事说了出来。
沈远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立马担心道：“他们没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就是想来求情而已。”
沈舟搁在腿上的左手敲了敲大腿。
“二哥若是觉得管那玻璃窑难，可以安排一两个办事牢靠的进去。”
沈远一顿，面色有些犹豫。
“这样一来，我不就跟刘弘义一样了吗？”
沈舟一愣，随即摇头笑道：“哪里一样了。”
沈远看着沈舟，要他说出个不一样的来。
沈舟笑了好一会，才停下。
“二哥，你是为了能更好地管好这个窑，而刘副监...”
他往后靠去，眼神落在已然变得漆黑的屋顶处。
“他只是想把自己人安排进去，好多赚一些罢了。”
沈远闻言，眉头一皱。
“你是说？”
沈舟摇头，笑着看向沈远。
“二哥，我可什么都没说，现在啊，都是要讲真凭实据的。”
沈远懂了。
“我知道了，我先回书房忙些事，你弄完早些歇息。”
“二哥也是。”
“嗯，我先走了。”
沈远起身，急匆匆走了。
沈舟左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缓缓闭上眼睛。
灵活修长的手指不时轻点着。
石头瞥了眼。
忙又低下头忙活。
在一片安静中，他能清楚地听到少爷缓缓呼了一口气。
石头年纪虽小，但经历的事，足以让他变得成熟。
他道：“少爷，您可是心烦？”
“嗯？”
沈舟没睁开眼睛，嘴角却是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哪里看出你家少爷心烦了？”
石头没说从哪里看出，只是强调道：“少爷就是心烦了。”
沈舟在笑。
声音却是很轻。
“不是烦，是你家少爷在想问题，没想明白。”
石头抿着嘴，手上的力度不由地加重。
“少爷这么聪明，怎么会没想明白。”
沈舟睁开眼睛，垂眸看向石头那张不算清晰的小脸。
“你觉得你家少爷很聪明？”
“少爷就是聪明，是最聪明的人。”
石头仰起脸，看着沈舟很认真地强调。
“少爷肯定能想明白的。”
沈舟失笑，“你说能，那就能。”
石头看了沈舟一眼，没再说话，继续低头按着。
沈舟垂眼看向右手。
石头的手法越发熟练了。
力度，以及下手的地方，都恰到好处。
可见，一件事做多了，也就精炼了。
沈舟不由晃神。
心里想的，一会是刘平清和刘弘胜说的话，一会是石头说的话。
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起初，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考上岸。
等到考上岸后，他以为自己的目标是升官发财。
可随着日子日复一日地过去。
他只是觉得有些空虚。
升官是必然要走的路。
可他的路，不应该这般狭窄局促才对。
沈舟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某个误区。
他眼睛动了动。
“石头，你还有亲人吧，等那边平稳下来，想不想回去？”
石头一听，瞬间满脸紧张不安，“少爷，您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只是问问你，想不想回去？”
“我不回去！”
石头一把抓紧沈舟的手，语气坚决，“少爷在哪，我就去哪。”
沈舟不解，“为何，我并没有做什么......”
“少爷有！”
石头一双眼眸，黑得发亮。
“少爷有的。”
沈舟愣了愣，“可，我的本意只是想。”
他皱起眉头回想。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只是想把事情尽快解决了，然后赶去平阳府。
很多事，也不过是顺带的而已。
石头不懂自家少爷在想什么，在他心里，他家少爷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少爷，您是没有特意帮我，但就是帮了我，要不然，我这辈子，也别想报仇了。”
沈舟一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捶了下。
全身血液的涌动声，在耳畔鸣叫，咚咚咚的，像是耳鸣，又像是处在一片安静中。
虚空处只有他自己。
而慢慢的，一张张脸出现在他面前，有好多人跪了下来。
他们哭着笑着，在庆祝着什么。
那一刻，所有的声音，涌入了沈舟的耳朵里。
那是，众人的道谢声......
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没多久，他忽而无奈道：“你哭什么？”
石头一听，将脸埋进沈舟手里，直接放声大哭。
“少爷，我不走！”
沈舟好笑，又有点心疼。
“哎，不走就不走，别哭了，糊我一手。”
说是这样说，一直到石头停止大哭，断断续续抽泣着，他也没有把手抽出来。
自回来之后，他那被蒙蔽的心窍，好像又开了。
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心里的纠结也没了。
眼里的清明，那是之前任何时候都比不上的。
他眉眼带着笑，拿出手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
“黏糊糊的，还不快去端水过来。”
“是。”
石头哭完就不好意思了，脸红眼红的，忙起身跑去端水。
折腾一番，沈舟才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