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无尘，月色流离，快要临近寒冬的天夜晚也带上了几分凉意，众人围在一起中间熊熊燃烧的篝火，像是这夜里施舍的一点温度。
吴老三将身上的银子全掏了出来，在城外的农户家买来了一头羊。
有擅长厨艺的人，熟练的将羊洗干净，架在了火上烤。
吴老三坐到陆粥的旁边：“分我点酒。”
陆粥轻轻晃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酒坛，才依依不舍的倒了一点给他。
这个吴老三，正是当初追杀陆粥的人之一。
后面陆粥报官以后，吴老三还在大狱里待了三个月。
众人围在一起痛饮美酒，一起吃肉，陆粥觉得头有点晕，就出去透透气。
“让晚澄，你去哪？”
有同陆粥一般年龄大的人问。
陆粥回过头笑着看着他们，晚风轻轻吹乱了陆粥的发梢，她伸出手将碎发挽到了耳后，笑着说：“我喝不过你们，出去走走。”
“好吧。”
众人又继续一起喝酒聊天，有酒量不好醉倒的人，被他们随手一提扔到了角落。
“要死啊，你不会喊我起。”
“别吵了，别吵了，来来来，继续喝酒。”
“哎哟。”一个男人怪叫了一声，立马翘着兰花指骂骂咧咧：“是哪个挨千刀丧天良的摸老子屁股，你个死不要脸的……”
陆粥就在这群嘈乱的声音中，笑着摇头离开。
大概是到了下半夜，许多人都睡着了，整个街道仿佛都静了下来。
打更人手提的灯笼，看到陆粥一个女子，不由得提醒道：“姑娘，最近城中来了许多人，还是早些回家吧。”
“谢谢大叔，我这就走。”
“等等。”
大叔将手中另外一个备用的灯笼点燃了烛火，递给了陆粥。
他憨厚的笑着说：“这天说变就变，一会儿，就没月亮了，到那时候，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姑娘还是提着这个灯笼，小心一点好。”
陆粥点点头，接过了灯笼，然后慢悠悠的继续走着。
其实大叔说得很对。
虽然许多江湖人都是出于好心，前来抗敌，但是身上的习性确实很重，更是有一些狗改不了吃屎的，会做出一些畜生不如的事来。
不过那些人，都被人杀了。
灯笼发出昏暗的光，陆粥这样不快不慢的走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城墙上。
她将灯笼放到了一旁，直接坐在城墙上看着黑漆漆的远方。
“让师姐。”
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陆粥回过头去，四周太暗了，她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
“师姐，我是圆圆啊。”
圆圆走了过来，开心的看着陆粥。
她一直听说过陆粥的故事，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女侠，亦是当年的让大侠之后。
即便陆粥导致了闻陵庄落没，但是圆圆还是由衷的为陆粥感到骄傲。
陆粥也想起她来，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圆圆，好久不见了。”
圆圆看起来成熟了不少，笑着开口道：“师姐，你好棒，我一直想像你一样去闯荡江湖，认识许多好朋友。”
陆粥挪了一下屁股，靠近她：“我们俩就是好朋友啊。”
通过圆圆的嘴里，陆粥知道了闻陵宗这半年来发展的很不好。
自从武林大会过后，弟子们散的散，走的走，就连想要在招收新的弟子，都特别困难。
不过，圆圆没有走。
圆圆：“我本来就是一个孤儿，一直把闻陵宗当成家，即便这个家四处漏风，有时候还下些小雨，但是我还是离不开。”
“现在各门各派都有人来，所以我也以闻陵宗的名义来了。”
媛媛说着说着泣不成声，哽咽道：“闻陵宗纵然有着许多肮脏的事，也有着许多骂名，我没办法反驳，因为那都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我想让世人知道，闻陵宗还是有着当年不畏群雄的风骨，闻陵宗没有烂成不可救药的地步，他们的弟子，还有着血气。”
在夜中，圆圆的声音很轻很轻。
这个烂到骨子里的家，里面充满了勾心斗角，充满了各种结党营私。
甚至可以说得上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可是向来单纯的圆圆，还是怀着一腔孤勇，想要改变世人的看法。
后面的几个时辰，陆粥和圆圆没有再说话。
看着天光从东边的云层中缓缓的倾斜出现，满山遍野的芙蓉花紧紧的簇拥在枝头，在阳光落下时，花瓣害羞的微微颤抖着，卷缩着，又肆意的绽放。
清晨的露珠还没蒸发，战鼓就已经响彻了天际。
邵国来得很快，撤退时也很快。
简单的交过手后，便匆匆离去，扎营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看着上定城。
狐狸走到陆粥的身边，眺望远处的大好河山，开口道：“接下来应该会有一场恶战，你说十多年前，那些人是怎么守下来的？”
陆粥摇了摇头，静默片刻后才道：“用命守，一个两个，三个，成千上万，其实不必太好奇，我想过段时间，我们就会知道了。”
“小澄子，你有啥愿望没？”
陆粥咧嘴一笑，语气真诚：“我想要志得意满，肆意妄为，想要山川和湖泊，想要上天去掬一把最好看的月光藏起来，想要伸手轻轻的搅动满天的星河。”
“骗你的啦，希望每个人好好活着。”
其实愿望不大，希望每个人都能好好的过新年，阖家团圆，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陆粥一直觉得，只有活着才有无限的希望。
“师姐，我刚刚好像看到南宫岫了，骑着高头大马，差点认不出来了。”
狐狸：“我好像也看到了。”
只是匆匆一面，南宫岫就离开了，去了其他地方收集粮草。
程墨钧来找陆粥时，恰好听见陆粥和狐狸在讨论南宫岫，疯狂吐槽道：“那家伙好像瘦了许多，跟竹竿似的，风一吹就散了。”
“唉，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他话音一转，开口道：“小澄子，带你去见一个熟人。”
陆粥不记得自己还有什么熟人，疑惑的跟着程墨钧去。
到了一看，果然是认识的。
一群姑娘穿着不显眼的衣服，笑嘻嘻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一看到陆粥，姑娘们就围了上来。
“见过晚澄姑娘。”
旁边的女子娇嗔瞥了说话的人一眼，笑骂道：“要叫女侠，听着就觉得豪迈，有仗剑走江湖的感觉。”
陆粥无所谓的笑着道：“叫什么都行，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自然是我带她们来的。”
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走了出来，笑意盎然的看着陆粥，解释道：“听说要打仗了，朝廷四处征集粮草，但是这几年的收成都不好，我想着自己也存了不少的银子，反正都用不上了，就买了一些粮草送来。”
“至于这几个蹄子，是她们要跟着来的。”
她把青楼解散了，给了其他姑娘一些安身立命的银子，就带着不愿离开的姑娘来到了边关。
老鸨说，如果邵国打进来了，那风月场所便会成为那些士兵的重点关注的地方，那些姑娘也会成为敌人蹂躏的对象。
与其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让姑娘们找一处深山老林安居着。
“我给不了她们太好的生活，也没办法将她们从泥潭里救出，只希望在这种乱世，她们能够安身立命，保全自己的性命。”
“至于我，虽不懂武功，可还是会一些缝补衣服的活。”
老鸨轻轻拍了一下陆粥的脑袋，笑道：“可别用看英雄的目光看着我，我才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听说边关的风光很好，有大漠，有孤烟，还有落日，听说冬天的祁连山很美，才借这个机会出来见见世面。”
陆粥嘴巴瘪了瘪。
她还没说什么，就被老鸨搂进了怀里。
“我的小祖宗啊，咋感觉要哭了，你可别哭了啊，我天天哄这些姑娘们就够头疼了。”
陆粥闷闷道：“姐姐最喜欢骗人了，老爱说自己不是好人，可做的事都是好事。”
“好了好了，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那我也是把你当妹妹来疼的。”
老鸨轻轻叹了口气。
看着陆粥年轻的面容，那双永远积极向上的眼睛湿漉漉的，心肝就像被揉碎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