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的对话。
以大汉对南中的态度戛然而止。
南中各部与刘焉结盟,并被其驱使,本质是求存。
如今的大汉天子杀伐太重,视邦野之民如草芥,两战杀了几十万。
如果真的以兵事而三兴大汉,恐怕不止是羌胡,鲜卑,连南中各部都会被清理,故而才为此出兵。
庞羲,南中义从推进陇西之际。
夏侯渊在左冯翊连下六县,为刘牧披坚执锐。
杀人,尤其是屠戮士族,需要一柄极为锋锐的刀,不仅要被外部畏惧,更要震慑臣服于大汉新制的士族豪绅。
夏侯渊立于频阳县内,血腥气直冲云霄。
“为何。”
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太守府功曹游殷不甘道。
“杀人。”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夏侯渊挥刀砍下游殷的首级,随手从革带中抽出一张丝帛名单,呢喃道:“秋收之后,为长安叛军供给八百万钱,四千石粮食,你也曾是太尉掾,羽林中郎将,却附逆不臣,不杀你杀谁。”
“将军。”
“已经处理完了。”
一个龙骧骑都尉迈入大堂。
“走吧。”
“去池阳找吉华。”
夏侯渊收起丝帛名单。
屠戮士族者,内外皆敌,是孤臣。
此刻,他犹记从豫州出发时,曹操语重心长的告诫。
:妙才,某无能,请表骑都尉未被批下,子孝已经是神武营的都伯,希望你去西府军能够立功封侯,陛下让你杀人你便杀人,让你自裁亦要自裁,这天下最得势莫不过两种人,一曰孤臣,一曰披坚执锐之将,二者得其一便可位极人臣。
正是这番话,夏侯渊甘愿披坚执锐,令鲜血染红左冯翊。
他要做一个孤臣,做一个披坚执锐的利刃之将,不去管夏侯,曹姓,丁姓,才能领军,才能立下功勋。
十日时间,整个左冯翊被血洗。
各县勋贵,豪绅,郡望郭氏,尽皆戮尽。
程昱代为掌吏,从洛阳抽调储备官吏,入主郡中整饬政事,并且配合六部查刑狱,推行新政,丈量田亩,统计户籍等等。
又三日,左冯翊各县消息回传。
程昱眉头狂跳,骇然道:“一族郭姓,占田五千顷,当真骇人惊闻啊。”
“仲德。”
“田亩是常事。”
戏志才在一旁附和道:“令人触目惊心的应当是私财吧。”
“不。”
“此为下乘。”
程昱合并公文,呈递上位道:“陛下,仅粗略审查问询各方,以及配合监州尉的密报,左冯翊一郡便为三辅叛军提供三万万钱,粮草合计超过十七万石,战马两千匹,还有不少军械,以及私甲六百套,青壮三千之众。”
“十七万石粮食?”
戏志才悚然起身,说道:“一郡士族,仅拿出一部分粮食,便可供十万大军吃小半个月,更别提三万万钱了!”
“呵。”
“财大气粗啊。”
刘牧扫了眼公文,嗤笑道:“当年西寇犯境三辅,若是皇甫义真能得到他们的支持,何须一败再败!”
“陛下。”
程昱神情阴鸷,冷声道:“左冯翊士族,为叛军提供三千之众的兵源,臣以为这些人的亲族应该尽数夷灭,既已知刘焉夺关叛逆,且三辅又是重地,还敢参入叛军之中,莫不是以为大汉只有仁政,没有铁律?”
“仲德。”
刘牧淡淡道:“发令,将参与叛乱之人的亲眷带来长安。”
“诺。”
程昱躬身退入座位,开始拟写公文。
戏志才起身道:“陛下,是否再三思量,这些亲眷加起来占据左冯翊近一成的人口,若这么杀下来,恐怕要为左冯翊迁民了。”
“考虑什么?”
“赦免附逆之罪吗?”
“你莫要忘记皇甫嵩之死。”
“三辅士族纠集青壮,配合射氏,窦氏,寇杀王师。”
“他们抢夺大散关,萧关,放益州军入关,更抢夺武关,商南。”
“他们求活被士族指使没有错,朕为死去之人复仇没有错,若赦免他们,荆州,冀州附逆之人,又岂会畏惧大汉王师,故而大汉伐罪,无赦。”
刘牧摩挲着手中的镇戍符令,眼眸冰冷无比。
赦免附逆之人,哪怕只是亲眷,亦会让其他人心存侥幸。
这些人与黄巾流寇不同,黄巾军是很多活不下去的流民,而这些人是士族的佃户,世代仰仗士族的田亩而活,是成建制的叛军,岂能轻赦。
“诺。”
戏志才肝胆俱寒的入座。
“仲德。”
刘牧沉声道:“准夏侯渊留下一校龙骧配合官吏统计户籍,田亩,争取春耕之前完成均田之事,其余三校即日发往右扶风。”
“诺。”
程昱连忙应道。
刘牧清楚。
兼并良田,才是王朝步入末年最大的原因。
大汉中兴,铸就盛世,不管是叛逆,还是均田,都要鲜血来清洗,借此重新均田百姓,并限制兼并良田。
但是,法律能禁止买卖田亩,难禁的是人心。
待他三兴大汉,想要持续强盛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有序的开疆拓土,二便是改变兴盛的基本盘,从农业转入工业。
可工业化何其难,恐怕终其一生都难以做到。
故而,只能用法律限制买卖田亩,制定开疆拓土之策,打造孵化工业化的温床。
只要能做成这三件事。
大汉可兴千年,诸夏可盛万年。
临近傍晚。
程昱,戏志才走出帅帐。
“仲德。”
戏志才望向戒备森严的长安城,无奈道:“仅是一郡提供的三千青壮,算上亲眷少说有一万两千人,陛下要杀吗?”
“戏司丞。”
“你心太软了。”
程昱意味深长道:“不过,如果以杀人为威慑,陛下可以下令让夏侯渊在左冯翊就地诛杀,把首级送来长安,既然能让这些人活着来此地,恐怕只有一个想法。”
“嗯?”
戏志才顿时一怔。
程昱嘴角扬起笑意,指了指长安城。
“四面楚歌?”
“不,绝非这样。”
戏志才瞳孔陡然一缩,骇然道:“陛下要用这些人换长安百姓,藉此攻杀敌军的意志,若张修换人,城中叛军便有了牵挂,若不换内部必定哗变。”
“攻心之策。”
程昱颔首道:“不管换不换,都是刺入叛军心脏的利刃。”
“妙策。”
戏志才转身朝着帅帐躬身一拜。
刘牧用兵,可谓步步为营,大战略如此,地方兵事更是如此,仿佛每一步都经过千般筹算,让人有种束手无策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