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会馆这个名字对很多人来说并不陌生,特别是苏浙赣皖的人。
在清中后期,来自徽州的商人,在这些地方设立了不少的徽州商人会馆。开始的时候名称各不相同,但最终大部分都改成了一个统一的名字:新安会馆。
最初的时候,离开徽州四处奔波的徽州商人,所经营的物品大多是各种土产。
但是在收获了第一桶金之后,他们的目光盯上了两样东西:盐业和典当。
这在当时,是两门极其暴利的生意。
但是这两门生意,早就被扬州和大同商人把持已久。
扬州的盐商和山西的晋商不但拥有雄厚的资金,也掌握着绝对的资源,甚至还拥有自己的武装。
刚刚崭露头角的徽商们想要在这两个行业中分一杯羹,在当时来说,无异于是在虎口夺食。
但是刚刚开始发迹的徽商们,在此时可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决定抱团起来,一起和扬州大同的这些老牌商人进行对抗。
于是,原先各自为政的徽州商人们,放下了各自的成见,也摘下了原来以自己家乡命名的会馆招牌,将各自的会馆统一改成了新安会馆,以表明自己来自徽州地区。
一时之间大江南北树立起了无数新安会馆的招牌,徽商们聚集在新安会馆的招牌下,拧成一股绳和扬州大同的老牌商人们较量。
也就是这样的团结,让徽商们从扬州盐商和山西票号的口中,硬生生撕下了一块肉。
这些历史背景对陈宇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但这间新安会馆,还是让他充满了好奇。
因为商人是逐利的,所以在大多数的时候,新安会馆都建立在通衢之地。
而义乌这个地方,自古以来便是交通闭塞的地方。这里被群山围绕,山多地少,民生凋敝。
就算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义乌都被贫困困扰着。
在之前整个历史上,义乌最出名的事情,可能就是出了一支“戚家军”了。
也因为义乌土地的贫瘠,造成了义乌人一直有种走出去的习惯。很多义乌人虽然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可因为生活不得不离乡背井。
可相比起义乌人的走出去,徽商却偏偏走了进来,在这里不但建起了新安会馆,甚至出钱扩建了渡磐寺。
这就让陈宇不得不好奇,这些徽商到底图什么?
虽说金华义乌离开徽州真的很近,但陈宇相信,徽商们绝不会无缘无故在这里耗费钱财。
因为道理很简单,商人,不论大小,总是精于算计的。
面对陈宇的问题,老人沉默了片刻。
“义乌最多的是什么?”他反问陈宇。
义乌最多的是什么?
这问题反倒让陈宇愣住了,这方面他倒是真的没考虑过。
“人?”
他试探着回答道。
自从戚家军出名之后,全世界都知道义乌是个很好的兵源出产地,这直接导致了此后的大量青壮被征召入伍。
最惨的时候,就是戚家军北上抗清。
三千金华义乌子弟一去再不回返,义乌百姓几乎家家挂起白绫。
“人?”老人摇了摇头,“人值啥钱……过去那些年,只要给饭吃,人有的是……”
钱曜的专长的确是做生意。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佛堂老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不少,各种小店鳞次栉比,商业气氛极其浓郁。
可偏偏他的目光没有在这些上停留,而是越过了这些看向了远方。
“是山吧?”
老人的表情变得诧异,“这位小哥,你怎么猜到是山的?”
听到老人这么说,陈宇就明白,钱曜这是猜对了。
“为什么是山?”
他也挺好奇的,钱曜为什么会说是山。
“金陵镇那里最多的是什么?不也是山么?”
钱曜一句话让陈宇醍醐灌顶。
没错,山虽然不能耕种,但是山区也蕴藏着巨大的宝藏。那么,徽州商人来这里的目的,就是那些山货?
“义乌这里,虽然耕地少,可是有山有水。所以这里成了各种动物的乐园,而其中有一种很值钱的动物,那就是水獭……”
老人的话还没讲完,陈宇和钱曜都明白了。水獭的毛皮,在古代到底有多值钱就不用说了。
“徽商们精明着呢……他们在这里重修扩建寺庙,不但聚集起了人气,还能求个心安。毕竟啊,这生意杀虐太多啊……”
和老人唠了一阵,双方之间无疑熟悉了许多。陈宇这才知道,老人名叫胡易直,今年75岁了。
胡易直祖籍就是徽州人,家里自清乾隆年间来到义乌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所以他口中所说的一切,都是从自家老辈嘴里听来的。
“那您老一直住在这条街上?”
胡易直点头,下巴朝着斜对面努了一下,“就对面,那家卖炒货的就是我家。”
陈宇回头望去,斜对面的确是有一家卖炒货的。一个中年妇女正在过秤,而一个中年男人正用铁锹在一口大铁锅里翻炒着花生。
“那是您家的孩子?”
“我女儿和女婿。”
老头似乎不太愿意谈论自己的女儿女婿,陈宇便没有继续提问。
“对了,那您老一定对这个新安会馆里面的东西很熟悉喽?”
听陈宇这么问,老头一脸的得瑟,“那当然,我从小就在这会馆里长大,就连地上跑过一只蚂蚁,我都知道它是从哪个洞里钻出来的……”
钱曜在一边呵呵一笑,“老人家,您这就吹牛了吧?哪能啥东西都记得那么清楚?要是我们问您一些早些时候的东西,您也能说得上来?”
胡老头显然对钱曜的话很不满意,他沉下脸来,“我说小伙子,你还真别不信,别看我年纪大了,可我这记性还真没话说!不信?你问!”
陈宇朝着钱曜竖了个大拇指,转头问道:“胡大爷,那您知不知道,这新安会馆里面,有没有过一个石供桌?”
“石供桌?有啊!”
“有?在哪里?”
一听胡易直说有,陈宇差点跳了起来,他急忙追问起来。
“那刚才我们进去走了几圈,都没看到什么石供桌?”
“这会馆里啊,过去有好些个石供桌呢。不过啊,早就被搬走喽……”
“那您老知道搬去哪里了吗?”
“砸了啊。当年连这会馆都差点拆除了,里面的那些东西啊,早就没了。值点钱的,被人私下里拿走了,不值钱的就处理掉了。那些石供桌啊,砸碎了用来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