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话落,皇帝也跟了句,“说罢。”
众人便知道德妃所说的确实是皇帝授意,否则皇帝不会允许主持大局的德妃接连说出如此意有所指,甚至可以称之为有失偏颇的话。
贵妃暗暗松了口气。
周国公却紧张地看了眼周珩,见周珩仍是先前那万事与自己无关的样子,才微微放松下来。
终于。
在众人的瞩目中,张氏缓缓磕头说道,“臣妇与夫君成婚二十余载,孕育两子一女,若说矛盾只有一个,夫君从不许臣妇靠近两个儿子,甚至两个儿子日常请安都只能在有他在的场合。”
二十多年的日子在张氏的描述下缓缓铺陈开。
没有特别大的矛盾,又要想矛盾无处不在。
张氏是个母亲,哪有母亲不想见孩子的?即便是宫中那些被抱到别人膝下的孩子,亲生母亲也可定期见上几次说些体己话,可周启却连儿子的衣食住行都不允许张氏参与。
在张氏的描述中,两个儿子从小到大,没穿过她做的衣服鞋袜,没吃过她烹饪的菜肴,她思念太过时做的那些全都锁在房间角落的箱子,本想留着当个念想,却被周启发现后一把火给烧了。
“臣妇不知这种是不是好,是不是对,可臣妇委屈,也抗争过,换来的却是他打骂儿子,儿子对臣妇怒意横生,说恨不得没臣妇这种不懂事的母亲。”
“到后来,臣妇认命了,一心教导女儿。”
张氏说到周舒意时停顿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从始至终平静地眼角慢慢地红了,“臣妇的意儿是个好孩子,她也许做错了事走错了路,可她的出发点只是心疼臣妇……”
张氏说着开始“砰砰砰”地磕头,“臣妇已经是黄土埋半截子的人,如何都可以的,恳请陛下,恳请各位娘娘,恳请太子殿下,恳请临南王,饶过意儿,她那么好,只是有臣妇这个拖后腿的娘……”
落后半步的周舒意猛地扑过去抱住张氏。
寂静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回荡着砰砰的磕头声和几声不知来处的叹息。
苏璃音扯住苏豫的袖子,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全都说了,苏豫叹了口气。
过了几息之后,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德妃蹙眉看着恸哭着抱住张氏的周舒意,“周舒意,陛下在这,你可有话要说?”
话落回答她的是一阵“啊啊啊”的声音。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周珩以头触地,声音闷闷地,“臣去晚一步,陛下圣旨下达后,书意便被三叔灌了哑药。”
“砰!”皇帝猛地一拍扶手,“岂有此理!”
“周家三房!你是对朕有何不满!”
对皇帝不满?
周启如何敢认?
他忙不迭地开始磕头,“陛下恕罪,草民不知陛下圣旨下达,只是恨这丫头毁了臣与臣妻,怕她再说蛊惑之言,所以一时心急才……”
“陛下,草民也是被逼无奈啊!草民心悦臣妻多年,好不容易娶到,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如何舍得就此和离,那不是要了草民的命啊!”
周启说着开始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
眼睛通红,痛苦的泪顺着脸颊大滴往下落。
看上去倒确实是深情一片。
也可能确实深情,只不过这深情是有条件的。
可笑的深情,罢了。
杨静宜侧头靠近天青,“找机会看看周舒意。”
“殿下?”天青满眼的不赞同。
“一码归一码。”
天青叹息,只能无奈答应下来。
事情问询到现在已经很清楚了,皇帝扫了眼在座的众人,头一次询问意见时漏掉太子,“几位爱妃如何看待此事?朕是否该允诺和离?”
杨静宜继续安静地当摆件。
今天之后,天下人自然会有人可怜张氏的遭遇和惋惜周舒意被毒哑的嗓子,事情已经不会像最初那样一边倒的指责周舒意。
被周舒意连累的东宫自然也不是罔顾人伦。
按说无论是否和离对东宫都无所谓了,可杨静宜看着哀莫大于心死和抱着母亲默默流泪的周舒意突然就有了几分冲动。
算了,先看看其他人如何说吧。
淑妃仍是快人快语,“臣妾早就说了,若是张氏有冤屈定会给她做主和离,没得周家三房内部还分等级,怎的?”
淑妃不屑的看向周启,“儿子不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既是觉得跟母亲近亲辱没了儿子,不如自己生?那样儿子才算是完完全全脱离母亲的影子!”
末了,她厌恶的别开眼,“连血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