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所处的察燕东北,正如兀珠子所说的,沃野千里、物阜民丰,对于普通百姓,活命是绝不成问题的,对于玄修之人来说,浩渊之气灌涌,气息自然纯净,是绝佳的修行之地。也正因此,沙河派从上至下,内心里都有种天然的优越感,优越感之下便是懒散的个性,绝没什么一统天下的决心,他们的领袖巴图鲁如此,妥木儿如此、兀珠子如此,几乎所有人都是如此,仅有两个自幼接受中原文化熏陶的布道和隆多有些野心,又被他们合力排挤走了。所以,妥木儿北征受阻后争也不争一下便折返了,伦硕受阻,也赶紧逃命去了。当查托提议要杀个回马枪,替他报仇时,伦硕已提不起半点兴趣了,对查托道:“那两个不知什么来头十分厉害,我几十个弟子都折在他们手里了。你带的这些人,恐怕没法治服他们。”
查托沉沉吟道:“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否则我沙河脸面上过不去。”
伦硕道:“你是没见识过他们的厉害,若是你去了再损兵折将,脸面上岂不是更挂不住?”
查托道:“那怎么办?”
伦硕道:“也不是攻不下,只是要做足准备,我们回去禀报巴图鲁,若他执意要攻,再多带些兵将来就是了。若他无意强攻,我们现在去打了也不一定合他的心意,还是先回去吧,从长计议。”二人就这样打道回府了。
伯舍和季布在抵挡寒冰阵时都用尽了全力,此时真气也耗了十之七八,若是查托带人杀到,也是油尽灯枯、无力招架了,好在,沙河都是些懒到家的夯货,白白浪费大好的时机。
季布语气里满含着对哥哥的关心,道:“你只顾着护我,冰刃险些伤到你。”
伯舍笑道:“我岂是那么容易被伤到的。这寒冰阵如此厉害,只一个人就险些让我们难以支撑。我们也该演练演练‘连心阵了’。今日试了试,还有些地方需要改进,比如你我分工上只是一攻一守,过于死板,极容易被钳制住。”两人说着回了书苑。
西海之滨,绝崖天尽头,赤羽同叶一剑在白面圣和清风的帮助下,已将崖顶上的空地建满了房舍,因为近日来上山拜师的越来越多,有的甚至从几百里之外慕名赶来。说起来倒也滑稽,大多数来的人起初并非冲着赤羽和叶一剑,而是白面圣。山下人口口相传,都知道天尽头上出了个山神,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天生的三张脸,能够看穿善恶、预知吉凶。于是乎,山下那些有病的、有难的、甚至是求姻缘求子嗣的,都跑到山上来烧香磕头,清风每天带着些弟子劝诫,却仍是络绎不绝,山上不去便在半山腰里设上祭坛,继续烧香磕头,扰得清风烦不胜烦,却又无计可施。
但山上的人气旺了以后也产生了正面效应,就是前来拜师的也多了起来。
叶一剑忙前忙后的教授功法,赤羽却在忧愁着另一件事。他找到正在忙碌的叶一剑,同他商量道:“我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叶一剑道:“你说!”手上还在指点着弟子修习。
赤羽道:“你先停一停!”
叶一剑道:“你说便是了,我听着。”手上仍忙着自己的事。
赤羽道:“近来白元和晋王派四处征战,据我所知他们已攻占了中原大小门派、几乎所有地方,古月大师和周师兄他们……”
叶一剑停下手中的事,拽着赤羽向房里走去。边走边说道:“我这些日子也正想跟你商量此事。”
赤羽道:“眼下我们也站住了脚,是否去帮一把,或者干脆把他们接过来呢?据说他们已经往北境转移了。”
叶一剑道:“我也是这么想,不妨去看看,若是可以,便把他们接过来,即便他们不愿来,也可以帮上一把。”
赤羽点头道:“只是你我二人谁去合适呢?”
叶一剑道:“此去凶险难测,还是我去吧。”
赤羽道:“这些弟子一直都是你带的,你走了,他们交给谁呢?还是我去吧,顺便还要解开一个心结。”
叶一剑问道:“什么心结?”
赤羽道:“倒也没什么,或许只是我想多了。还是我去吧,我带上清风和白面圣,也好让他们历练历练,二人进益飞速,只是还虚着些,锤炼锤炼也是好的。”
叶一剑见他说得坚定,知道拗不过,便点头答应了,嘱咐道:“现在的中原可不似往日那般平静了,你此去谨慎些,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赤羽笑道:“你还怕我有去无回吗?倒是你,说不定哪天白元或是晋王的就打上门来了,你也没个像样的帮手。”
“你放心吧,我们不还有个退路吗?”叶一剑指一指西南海上。
赤羽笑了笑,道:“也别无他法了,那我们明日就走。”
赤羽出了门,找到清风和白面圣,吩咐道:“你二人收拾一下,明天随我一同下山。”说完便转身走了。
清风有些兴奋,白面圣却有些怯懦,不安地问道:“我这模样,怎么下山?”清风拍了拍他的膝盖——他也只能够到他的膝盖——安慰道:“不要紧张,你现在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山神了,说不定所到之处还有人给你建庙立祠呢。”
清风拖着白面圣,去后面大殿里收拾行囊了。
第二天一早,赤羽便在山门外等着二人,白面圣只背了个小小的包袱,清风却大包小包的拖了一大堆。赤羽道看了一眼,斥道:“你这是要搬家吗?”转念一想,这孩子命苦,自幼居无定所,衣食无着,好容易有了师父有了住处,也定是穷怕了,怕中途受苦受难才拖拽这些行李。念及此,便又缓和了语气道:“我们只是出门,不日便回,不必如大包小包,否则也是成了拖累。”
清风拍了拍白面圣的膝盖,道:“你蹲下。”
白面圣蹲下了,清风将他的头发编成一绺绺的辫子,随后又将自己的行李一个个都拴在了上面。白面圣也不反抗,由他折腾。赤羽忍不住笑道:“你挡住他的脸面,让他怎么行走?”
清风道:“他有三张脸,我只挡住两张,不打紧的。”
赤羽道:“别贫嘴了,我们赶时间,快走吧。”说完运转真气,腾空而起,清风早已丹成,已具备了御气飞行的能力,只是他并不愿浪费自己的真气,攀住白面圣的小腿,轻轻拍一拍,道:“走吧!”白面圣像一团白烟似的,巨大的身体竟轻飘飘地飞起来,且速度并不比赤羽慢多少。三人并不敢从中原穿插,而是沿着边境向北面飞,虽然厉风海气到此已弱了不少,但仍不似寻常那般容易。三个人飘飘摇摇、走走停停,行了足有四五日方到了察霍边境处,又转头向东,边境有人时,便向北偏一偏,进入霍卢国境内,没人时,便向南偏一偏,时刻查看着下方的动向,寻找着古月等人。又找了两三天,仍没半点蛛丝马迹。
北境,晋王派山阳老人帐里,一众弟子整装待发。山阳老人巡视一遍,确认道:“都准备好了?”众弟子齐声答道:“准备好了!”
山阳老人道:“据说占了此处的乃是新党余孽,修为极高,绝不能轻敌。”看了看帐外无人,轻声说道:“你们手脚一定要轻,这些人都见识过无心,若是让他们看出了破绽,以他们的修为,莫说是你我,就是晋王来了也未必占得了便宜。”众弟子答应着。山阳老人干枯的老手一挥,众弟子轻飘飘地出门,向东边山坳里挺进。
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妥木儿和兀珠子尽收眼中。这些日子来,他们也并没闲着,而是派出一拨又一拨的耳目前去打探,报来的消息让他们又惊又怕,因为北境那边有一股最强劲的新兴势力,竟是被他们排挤出宗门的去布道和隆多所创立的。幸亏当时被山阳老人横亘阻拦了,否则仇人见面定然分外眼红,以那两个叛徒的性子,还不是要和自己拼命吗?
现在自己成了渔翁,且看他两方斗起来,斗得你死我活,即便没什么便宜好占,也要把眼中钉肉中刺拔了去。他听过晋王派魔魇阵的厉害,不用多想,那两个叛徒一定会一败涂地,亲眼见他们被剥皮抽筋,自己才能放下心来。
于是他与兀珠子商量道:“既然晋王派的山阳已经行动了,那我们也不能闲着了,全力做好准备吧。”
兀珠子问道:“是等他收拾残局时再动手呢?还是直接帮忙呢?”
妥木儿道:“先让他们打吧,想必你也听过魔魇阵的厉害,恐怕都不用山阳他们动手,那两人自己便一命呜呼了。”
兀珠子道:“据说弘吉剌那里并不仅是他两个,还有他们旧日的师父和同门兄弟,就是给他致信的,名叫古月。”
妥木儿道:“管他什么新月古月,看他能亮到几时。”随后吩咐些弟子,静悄悄地越过晋王地盘,同样向山坳里挺进。
与此同时,白元派风巽堂堂主扶凌子、木林堂堂主达山正悄悄地从东面抵近弘吉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