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木儿要当得利的“渔人”,兀珠子着实有些惊诧,道:“你是想捞那条大的?”
妥木儿笑道:“有何不可呢?”
兀珠子犹豫道:“可是……”
妥木儿抢着道:“谁叫他手伸得这样长呢,都快抓到我们面门上了。现在不解决日后必成祸患。”
兀珠子咬咬牙道:“好,我去准备。”
山阳老人没想到自己本以为万无一失的阵法,竟败得如此之快,都怪那半道杀出的红袍鬼,若不是他,那徒有其名的古月便成了自己的刀下亡魂。只是流年不利,撞了个霉头,一着不慎溃败千里,平白葬送了许多弟子。
他一路躲躲藏藏的前行,生怕被人半道截了。一面盘算着该到哪里去,该做些什么。他和河阴老人在黑刹正北方一个村子里落了个临时的营寨。先回那里吧,再同河阴商量是否向晋王禀报,这一向只有胜绩还未尝一败,今日真是撞了霉运,晦气晦气。
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方圆几里地内的风吹草动都令他提起警觉,天空划过的飞鸟,他也要抬头看看。正向前走着,突然感觉一阵阴风从背后吹过来,紧接着地上原本欢快游荡的草叶慢慢结起一层冰霜,他摘了片叶子,用手轻轻一搓,竟然像冰片一样碎掉了,不禁心头一凛,一股浓郁的危机感从脊椎处向全身弥漫开来,按理说像他这般修为应该是寒暑不侵的,怎会这般真切感受到那种直刺心脾骨髓的寒意、还能让他周身战栗呢?
他左右张望着,寻找寒气的来向,却发现树木、草叶、顽石、飞鸟,甚至连时间都似乎被冰封住了,世界一下子定格成了一幅冰冷的画,唯一还动着的便是自己,显得那般孤寂,那般无助,他张大着嘴巴,呼出的气也瞬间变成白雾,又变成碎冰,最后连眼角、发梢也都挂上了冰凌。这一切,似乎只在一瞬间,他知道,危险正在急速向他靠近。
他强打起精神,调运起真气护着全身。幸亏古月袭击自己时并不是全盛状态,否则那一掌,自己没防备之下,完全有可能要了自己这条老命。
他一面警戒着,一面大喝道:“阁下想必是沙河七子吧,为何不现身一见?”
四周除了山谷里回荡着的自己声音,仍听不见有任何回应。下一刻,一道尖锐的破风之声从背后传来。他下意识地闪身躲过,紧接着又是一道、两道、三道,接连向他的要害处袭来。这一次他看清了,乃是泛着白光的冰锥,若不仔细看,这冰锥与周遭环境完全融为一体,并不容易发现。他闪展腾挪,堪堪躲了过去,方落地,那几只冰锥竟像活了一样,从身后转个弯,又向自己面门飞速刺来,这还不算,天空上又嗖嗖嗖接连射来三支冰锥。
山阳老人再也躲不过了,没想到这几只小小的东西竟然这么厉害,追着不放,让自己如此狼狈。他腾空而起,几支冰锥紧随身后,正全神贯注地躲闪时,不留意一面八角阵兀地浮现在自己面前。他良久才看得清楚,立在正中的正是那日撞见的妥木儿。来不及惊骇,最后一只冰锥直刺面门而来。他向左右闪身,冰锥从耳边飞过,破风之声刺痛了他的耳蜗,紧接着脚下的七支又至,他再也躲不过了,调运真气,护着全身,硬生生接下了刺来的八支冰锥。那些冰锥在他身边被真气抵住了,他清楚的看见,它们急速旋转着,似乎在拼尽全力想要钻透防线,刺入他的身体。
山阳老人狠狠跺了跺脚,内丹剧烈抖动,将真气腾出身体,加固了身边的防线,硬生生将几支冰锥抵挡在咫尺之外,那些冰锥在急速钻动间已被消磨了大半,又僵持片刻,才完全磨成了冰屑,似碎玉乱花般撒了漫天。
他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妥木儿,高声道:“那日乃是奉命行事,无意得罪,万望恕罪!”
妥木儿笑道:“我今日也是奉命行事,并非私仇,得罪处请见谅。”说完,左手挥动,一瞬间凭空结成一支臂膀粗细的冰剑,直指山阳老人。
妥木儿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并不急着将他处死,而是让他感受感受被人欺侮的滋味儿。
几支小小的冰锥已让山阳老人吃尽了苦头,遑论这刃尖锋利的冰剑了。他想躲,又明知躲不过,刚欲转身逃遁,却又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后也结起同样一道八角阵型,阵关之人他并不认得,想必也是沙河的七子之一。那人也结出同样的冰剑,凌空抖动着,发出刺耳剑吟声。看到这一幕,山阳老人慌了手脚,长到这个岁数,在外混迹了百余年,还第一次撞见这种情景,前后夹击,哪里还有半分生迹呢?眼前这般情景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他已近乎绝望了,等待着两人最后的审判。
妥木儿笑着,他久居沙河,向来都是名声在外,平日里却没有与人争斗的机会,就连扳倒那两个叛臣也没费什么周折,只是三言两语就送他出境了。他喜欢这种压倒性优势下的对决,俗称欺负人。他狂放地笑着,左手五指并拢,像捏起一件极轻巧的东西,那支早已等不及的冰剑像脱缰的野马,欢快地向山阳老人射去,同时,身后的那一支也几乎同时飞出。山阳老人把浑身的气力都运足了,腾起两副遁甲,将前后包裹住了,又将脚掌一跺,向上飞去。他本以为两支冰剑会撞在一处,没想到,他们就像被贴了符咒,即将触碰间,一个转身向上,又追在自己脚下。
妥木儿和兀珠子哪能容许他跑了呢,右臂伸出,手指弹动,左右两副冰面向山阳老人挤压过去。
山阳老人看着冰镜里自己狼狈逃窜的身影,满心悲凉。他欲继续向上,却被从天而降的一副冰面挡住了去路。只能又转向两边飞去。那两支冰剑紧紧咬住他的身子,没有半分滞后。又是一副冰面挡住去路,他已逃无可逃了。于是,他也放弃挣扎,打算就此了结了吧。于是他立定了身子,紧闭着双眼,等待那两冰剑将自己的身体贯穿。没想到,那彻骨的寒意只是停留在自己面门上,并没有带来撕裂的疼痛。他睁开眼,冰剑就悬在他的面前,那几副冰面也抖了抖,旋即咔嚓嚓全碎掉了。冰剑像被火烤了一样失去了光彩,又快速融化,水珠一颗颗滚下,最后裂成碎块,向下跌落去了。
山阳老人像是在做梦一般,这生死之间的跌宕将他绕得有些眩晕,茫然看向两边八角寒冰阵法,却发现在妥木儿和另一个人的带领下,沙河追兵都四散逃去了。他不明白是什么缘故,明明即将置自己于死地了,为什么又像受惊的野马一样溃散掉呢?在原地呆愣了半晌,眼看着生死危机就这么解除了,便腾起身子,极速向本营飞去。
再见到老伙计河阴老人时,他竟激动地老泪纵横,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紧握着对方的双手,哭诉道:“我险些见不到你了。”
河阴老人见他只身回来,便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山阳老人把这一路的遭遇同河阴说了,最后又说道:“不知他们是怎么了,就这么四下逃窜了,是逃窜而不是撤退。但并不见受到什么袭击。”
河阴老人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逃窜。”
山阳惊奇道:“你知道?为什么?”
河阴指指南方,道:“你当我们是在孤军奋战吗?”
山阳道:“你说的是黑刹?”
“正是!”河阴点点头,道:“我们本就是为他们卖命的,如果这种危机时刻仍不出手,恐怕就没人再替他出面办事了。”
“可是,他为什么不早些出手呢?我在北境时就已入险境了,那时出手还能挽回些损失。”
河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有什么挂碍。”又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还有待求证。我们只需向晋王禀报此事,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山阳道:“恐怕又免不了一顿责骂了。”
河阴道:“命保住了最重要,一顿责骂又有什么要紧的。”
黑刹族,三个通体黑色夜行衣的人跪伏在惠泽脚下,他们乃是惠泽从上桑国带来的行者。惠泽挑挑灯芯,问道:“把他救下了吗?”
黑衣人声若幽灵鬼魅,答道:“按行者吩咐的,已经噬魂术将他们驱散了,我们三个并未露面。”
惠泽点点头道:“做得好,我们还不能树起沙河这种劲敌。他们看上去懒懒散散的,但朵朵儿的厉害我还是见识过的,给他个下马威就是了。再者,我们还不便直接出面,让他们在前面扫清障碍,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能直接同各方厮杀。你们先退下吧,还到本部去值守,一有动向立即向我禀报。”
三人刚退下去,白衣便来敲门。惠泽知道是她,便道:“进来!”
白衣施礼道:“行者找我?”
惠泽道:“你去向黄岐传个口信,叫他向白松通报,就说他手下的两位堂主被新党的古月给击杀了。”
白衣闻言,不禁一惊,随即恢复平静,答应一声便出去办事了。
经过无间岭,白衣吹响玄铁牌,三声过后,果见白松左顾右盼地现身了。白衣问道:“近来是哪位堂主出征了?”
白松道:“前些日子我令扶凌子和达山两个前去北境了,至今未归,也不曾派弟子前来禀报。怎么了?”
白衣道:“他两个已被古月击杀了。”
白松倒吸一口凉气,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