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桢遁走之后,白元派千余名弟子再无斗志,任凭本初、载淳等几个堂主如何招呼,他们也终似受了惊吓的羊群一般,再难保持冷静,四散溃逃时摩肩接踵、彼此相撞者甚多。
石三见惠灵公开始带头泄愤,对着人群一阵突击,撞死了十几个白元弟子。清风也眼馋,正欲放手搏杀,被石三上前拦住了,道:“还要靠他们换回你师父。”清风闻言,便再不取他们性命,高声喊道:“手下留人,捉活的。”惠灵公哪里听得进去,清风便上前劝道:“还要靠他们换回师父。”惠灵公顿悟,便也手下留情,权且放过他们。石三等人没有多少胜局的经验,这一阵热闹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直待完全捆缚住了白元弟子,石三才发现不见了叶一剑及季布。对周毋庸道:“一剑想必是去追白桢了。却不知季布去了哪里?”
周毋庸摇摇头道:“方才他出了殿门便再没回来,按说若是在附近,这震天的打斗声他该能听得见,怎会不来相助呢?”
石三看看天上最后一块乌云退去,喃喃道:“我知他去了哪里。”
周毋庸惊道:“莫不是……”石三点点头道:“正是!恐怕这会儿已到了白元宗门了。”
叶一剑与清远两个奋力追赶着白桢,与他且战且行,不知不觉竟进了绝崖境内。叶一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老东西是奔着那七长老而来。青术被差遣驻守绝崖以来,便似归隐了一般,若非白崇一召唤,平日里极难见到他的踪影。
白桢一面飞一面向下面大喊道:“七长老救我!”喊了四五遍,果见青术凌空而来,身后跟着三五个弟子。白桢赶紧躲在其身后,仗着青术的据所,对叶一剑和清远骂道:“好你个泼皮,竟然如此不依不饶,今日教你来得去不得。”说完,又来了气势,要上前与他二人争斗。然而青术却并纹丝不动。向叶一剑拱了拱手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叶一剑先是一怔,也还礼道:“别来无恙!”
青术又道:“我替你们守了二十年,今日复来,欲往崖中一游?”
叶一剑又是一怔,没想到此子竟如此儒雅,却又不敢草率应下,看了看白桢,又看了看青术身后的几名弟子,心道:“双拳难敌四手,莫入了他的圈套。”便拱手道:“我们不是为游,是为白桢而来。”青术淡淡地道:“游山可以,非带走三长老不可。请二位回去吧,算我青术欠你个人情。”
叶一剑明知拿不住白桢了,便卖个人情道:“既然如此,我二人便看在七长老面上放过他一马。”
青术拱了拱手道:“多谢!”白桢却有些不依不饶,道:“白橹!你怎么能放他们离开?”
青术竖起两道剑眉,对白桢道:“我名叫青术,不叫白橹。你要想留下他们便亲去吧,我绝不阻拦。”白桢闻言再不敢插言。
叶一剑看在青术面上也不与白桢纠缠,拱了拱手道:“告辞!”便转身飞走了。白桢又要抱怨,青术却不理他,自顾自向绝崖落下去。
叶一剑带着清远又返回回鹘去了。
他二人进了坂石城,只见街上巷道空荡,物什杂乱,空无一人。清远道:“虽是在城外交战,但仍能累及城中百姓,想必是各显神通躲避战乱去了。”
叶一剑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们尚有一技护身,天塌地陷时这些百姓是第一个遭殃的。”
清远哀叹一声,再说不出别的来。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府衙,见众人都在殿中议事。周毋庸见叶一剑回来,赶忙起身问道:“可曾见着季布兄弟?”
叶一剑道:“方才战乱时就不曾见他,怎么?出了什么事?”
说着,挑了个空位坐下来。石三道:“想必是随着白茹一起去营救伯舍了。”叶一剑讶异道:“哦?还有这等事?不过,也未必就不成功,刚刚大获全胜,你们何故这等愁云惨淡。”
石三道:“怕只怕他二人早已惨遭毒手,季布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即便他两个尚在,季布这般赤手空拳独自一人深入敌营,又拿什么筹码与白崇一谈条件呢?再退一万步讲,即便白崇一愿意与他谈和,那白茹的份量够不够呢?值不值得白崇一放弃灭新计划,而从此安分守己呢?”石三这一番话,让在场的众人更加愁眉不展,一个个唉声叹气。
清风道:“我们手里不是还有他几个堂主、许多弟子吗?我们以此为筹码,去和他谈吧!师叔,你与白崇一直面对垒过,难道还怕他不成?”
石三道:“我倒不是怕他,只是眼下我们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时时遭难、步步该灾,怎敢走错了一步路,落错了一颗子呢?”
周毋庸道:“眼下也没什么好法子了,或战或降或谈,选哪条路子还需大家商议。”
石三道:“降只有死路一条,谈或战尚有一线生机。既然仅有两条路可选,莫如‘先礼后兵’,与他谈一谈。”
众人点点头,齐声道:“谈!”可,问题又随之而来,谁去谈?怎么谈?谈什么?众人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石三,等着他出谋划策,一锤定音。
石三道:“大家信得过,我去倒也无妨,只是须有个中间人,否则,以白崇一反复无常的行径,抓起来砍了脑袋事小,若是拿着我来做文章,就得不偿失了。我倒是有个人选,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众人问:“是谁?”
石三道:“司徒!”
众人满脸惊讶,问道:“司徒可是白崇一的坚定拥护者,怎么会帮我们说话呢?”
石三道:“前几日我去找过他,陈以厉害,想是说动了些许,今日再去试探一二,若是他肯,此事尚有缓机,若他不肯,那只能退而求战了。”石三看了看众人,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清风身上,见他目光灼灼,跃跃欲试,体恤他救赤羽心切,便道:“你随我走一趟吧!”
清风道:“多谢师叔!”
石三、清风两个人沿着拉瓦深沟向东山飞去。路上,清风问石三道:“师叔当年修习过土遁之术,后来为何荒废了?”
石三道:“倒也算不得荒废,只是我们寻常人并不像清远那般天赋异禀。他一遁前行三百里,而我不过三五里远近,实难作大用处。”
清风道:“说不定用到时也是个保命的手段。”
石三不答话,于清风的语气中,听出了极强烈的担忧,感其孝心,宽慰道:“你师父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我听叶一剑说,他都死过一次了,若是这般轻易再亡,那前次又何必要他死而复生呢?你我二人也是,要始终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何况各生了你我两条命,冥冥中自有安排。”没想到这几句话对清风格外管用,语气轻松了些,道:“师叔说得有道理,我们二人连龙都做过了,难道还做不好这寻常人吗?”说完,气概慷慨,纵身向前飞去。石三紧紧跟上,心里也稍稍轻松了些。
三四个时辰后,石三、清风两个便从沟中探出头来,外面也早已是夜幕沉沉,伸手不见五指。远远地看见东山上一片光亮,似繁星点点,挂在黑幕之上。
清风道:“外面满目疮痍,此地却是歌舞升平,也难怪这么多豪强富贾撇家舍业迁到这里来。”
石三道:“想必那汉美本土举国皆是这等模样。”
清风憧憬道:“那该是个什么样子!到那时,我哪里也不去,找个镇子建起两间高屋大殿,与清风、师父、师叔几个每日清茶一盏、坐而论道,岂不快哉?”
石三道:“会实现的!”二人说着,便进了山,果见巷陌相通,满街挂满了彩灯,人流熙熙攘攘,恍若白昼一般。石三、清风两个无心留恋,纵身往崮上大殿里去寻司徒。那殿门如往常一样,仍是大开着,没有要宵禁闭门的意思。
石三熟门熟路,很快找到了司徒。
司徒对石三的再次到来感到十分惊讶,他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大胆,竟还敢冒着被活捉的风险来拜谒自己。便打趣道:“你这是来自投罗网吗?”
石三也笑道:“察燕有句俗语,叫做‘一回生、两回熟’,今日只是来混个脸熟。”
司徒道:“那三回又待怎样呢?”
石三道:“三回就要交成好朋友了。”
司徒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我还要转一转身再与你相见,这样就能交下一个青年才俊的好朋友了。”笑了一阵,又问石三道:“你不是来与我说笑的吧?我可是听闻白崇一派出白桢前去剿灭你了。”
石三点头道:“大师果然是手眼通天,东山与绝崖相隔几千里,你竟知道我的遭遇。”
司徒道:“你那日来,让我替你做个中间人,我自然要时时关注你的动向。若是出手晚了一时三刻,叫你逃脱了,岂不要追悔莫及。你既已凭一己之力将他击退,又为何要到我这里来?难道仅是为道一声谢吗?”
石三道:“第一战,不过是白崇一的试探虚招而已,后面才会出重拳直捣要害。”
司徒点头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石三道:“所求仅三件事。”
司徒忍不住苦笑道:“仅三件事?愿闻其详!”
石三道:“第一件便是劝白崇一放弃杀念,放我新党一条生路。”
司徒摇头道:“从你上回走了后,我便思虑再三,此事我极难办到。”
石三道:“第二件事,请大师调回‘十人团’、遣散座下在授弟子,回汉美去。”
司徒大惊,道:“简直痴人说梦。”
石三道:“前两件大师都拒绝了,万望第三件大师莫再推辞。”
司徒耐着性子道:“你说吧,只要力所能及的,我定不推辞。”
石三道:“我族中赤羽、伯舍、季布皆在白元宗门里关押,望大师帮我营救出来。”
司徒又有些犹豫,道:“这是你两家的恩怨,我怎好插手?”想了想又道:“你不是也俘获了他许多弟子吗?两厢交换即可,何必为难?”
石三道:“正是为此事而来!”
司徒愣了愣,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原来又着了你的道,步步为营只为叫我无法推辞。好好好,既然如此,我便从中与你做个保人,尽力帮你把他们几个换出来。”
石三、清风两个原路返回,等着司徒从中调停。过了三日,果然收到一封白元宗门的交换书,下面有司徒作保,白崇一画押,石三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仍没有解决掉生死存亡的困境,但至少救回了几个人,终于能够全员团聚了,除了陆压子!
石三等人按约定的,将俘虏的白元众人放了回去,等着赤羽、伯舍归来。然而,足足等了五天时间,却始终不见有人回来。叶一剑、清风等几个开始有些耐不住性子,不停地在石三耳边吹风,直言上当受骗了。直到第十天时,才有人回来,只是,却不见赤羽、伯舍的人影,回来的仅是季布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