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刹与新党在拉瓦深沟边厮杀,自然逃不过白崇一的眼睛,很快便有弟子将前后经过禀报清楚了。他来不及向众长老通报商量,只将司徒召唤来,简要说了,又问道:“机会难得,是不是要抄了他们的后路?”
司徒奇怪地问道:“他们?你是想连同新党一起?”
白崇一道:“他两家曾联手暗算我,如今反目成仇,鹬蚌相争,我又怎能放过这绝佳的时机呢?”
司徒还要劝说,白崇一摆了摆手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了,只望大使竭力相助!”司徒只能妥协道:“既然如此,便依着宗主之意!”
于是,白崇一命白楸为统领,白榆、白槿、白梅、白无双、胡安等人各率本部弟子,从苗疆出发,北以拉瓦深沟为界,南以国境为界,由西向东,横扫整个壑南。又命人向伊督的白无源、白蕙下令,要他们率一路大军,由上胡入境,直取观云寨。
有新党众人拖住了子悠与洛川,白元大军便所向披靡,即便中途偶有阻碍,也能很快冲破关卡,向下一城进发。一路上闯关夺隘,很快便取了大半个壑南、五六个州府。
石三等人在碑石镇与子悠、洛川大军僵持,一时分不出胜负。噬灵阵被破了之后,那些忍者便不再施法,被石三逼迫着,纵身上前,将寥寥无几的新党弟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石三等人直觉得天昏地暗,摸着黑四处拼杀,只听见哀嚎声,不见惨烈状,只闻见血腥味,觉不到苦痛情。黑刹忍者与新党弟子死伤无数,将整个场地染成了鲜红色,被风一吹,又由鲜红变成了暗红。
水生修为尚浅,不能独自迎战,因此石三把不敢轻易带在身边,然而他也并没有闲着,带着些师兄弟,向深受黑刹戕害的百姓家中去,送粮送菜,顺带说起新党搦战黑刹之事,叫他们深感新党搭救之恩。起初,百姓们是绝计不敢为他们开门的,水生便苦口婆心地劝道:“我也是寻常百姓出身,被两名黑刹忍者残害了父亲、乡里,蒙师父好心收留,随他守卫乡里。追随他的这些时日来,本事并没见长,因为他老人家一心只在百姓身上,放松了对我的教诲。我等寻常百姓未与新党半点好处,却蒙受记挂之恩,是何等幸运。只是新党人少力微,不能顾全所有,若是能相互护佑,定能反败为胜,早日将胡虏驱赶出去。”又说道:“若是歹人,任你如何紧闭房门,不接见我等。之所以如此苦口婆心地说动,还不是愿与诸位同心同德,共御外敌。”“此刻,我师父石三及新党的众位师叔正与伤害你们的黑刹大军相战,为得就是为父老乡亲报仇雪恨。”
一户房门开启一线缝隙来,从黑暗中放出声音来,问道:“我等手无寸铁,更无缚鸡之力,何苦将一心折腾?”
水生道:“若没有新党,黑刹便能放过我们吗?将民众分为三六九等,视人命如草芥,亿万草民,几去一半,这些不是出自黑刹之手吗?不要以为能躲得过去,躲避和忍让救不了自己,唯有与新党并肩携手,奋力反抗才有一线希望。”那房门开了,紧接着又有无数房门开了。他们慢慢探出头来,将信将疑地接过水生手中的粮米,草草道了声谢,便又紧闭了房门,再不出来。水生还想说些什么,他们却再不回应了。
随着水生的一番争取,石三、赤羽等人体内那道气息似乎再度被唤醒,然而只是一瞬间,很快便又消弭下去。
子悠与洛川不知那角粉的时限,见他们几个越战越勇,似有占着上风的势头,便不敢恋战,唯恐死伤过重,不好向惠泽交代。又战了片刻,洛川与子悠使个眼色,同时向对方发难,闪身转到后方,冲进人群去取石三。赤羽、周毋庸等人不肯轻易放过,紧紧追上前去,然而洛川抖擞精神以一敌三,一面撑着,一面向那些忍者道:“快撤!”
忍者们闻言,便一面与三面兽近战,一面向后退去。待忍者们撤得远了,子悠与洛川便不再恋战,相互打个掩护,纵身飞了。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石三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带着几人,收拾残余,呼喝着向二人掩杀过去。一直追进氐州境内的大堰湾,才慢下身来,不再去追。之所以如此行事,是石三想要让沿途的百姓看看,令他们谈之色变的并不是不可战胜,也没什么可怕的,几千人的队伍照样被他们几百人杀得狼狈逃窜。这一面大获全胜之时,白元也在南疆大杀四方。白崇一将雨浓派出去,随时监控着壑北的动向,尤其是京州的惠泽,一旦有调兵之势便第一时间来报。然而,直待他取了大半,惠泽也浑似聋了瞎了,没有半点动静。
率先冲到观云寨的并非白无源,而是白无双,他出发地正冲云州,且这一路多是山岭丘壑,人烟稀少,黑刹的驻防便稀疏些,因此他捡了个便宜,看上去“兵贵神速”,十分神气。从向阳城出发时,白崇一交代他们,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收复失地,不论遇到什么人,只要对自己形成阻碍,便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反击。这句话的指向性已十分明确,言外之意便是即便是新党,也要顺带铲除,不能因此而耽误了大事。这对于顽固的仇新派白无双来说,简直是拿到了尚方宝剑,恨不能直接越过黑刹,直奔观云寨而去。因此这一路上风驰电掣,杀了黑刹忍者来不及安抚百姓便急切切地向前赶路,终于赶在众人前面杀到了观云寨。
清风对于白无双的到来并不意外,因为早有三面兽来报说白元大军出动,转瞬间便收复了壑南大半。他与东方云起商量,该如何处置。东方云起道:“作为盟友,我等只有恭贺的份,又怎好阻拦呢?”
清风道:“我愁得正是这个。看他们来势汹汹,况且事先也未与我们通气,只怕来者不善。”
东方云起道:“我们做好防守准备,先观其行,再做定论。”二人一拍即合,便将弟子埋伏在四周山林里,他二人守在寨中,坐等白元大军上门。将清风与东方云起派到观云寨时,石三体谅他们处境凶险且修为相对较弱,便将古月在沉沙岛上教授的弟子也派了来,因此,观云寨虽是两个年轻人守卫,战力却并不弱。二人轻装上阵,没什么拖累,真与仇家战起来,也不必顾念弱者。
果然不多久,白无双便兵临寨前,站在半空俯瞰大寨,已是空空如也。正欲叫阵,只见一翩翩少年浮身而来,面上噙着笑,上前拱手施礼,道:“原来是无双长老!不远千里而来,有何指教?”
白无双定睛一看,只认得其人,却不知其名,便微微还了礼,说道:“你是哪个?谁家弟子?怎么只你一人来?”
那少年道:“某家东方云起,仙师为国羽化,恕不便相告。”
白无双喃喃道:“东方云起,倒是听过。”又扬颔训道:“我奉宗主之命收复失地,此前已经过三州、十数县,到了这里并不为止,尔等可以撤离了,由我来接手便可。”
东方云起彬彬有礼,道:“未收到石三师叔之命,我等不敢擅离,望长老体恤,暂且绕行此地,先取他处便可。”
白无双闻言恼怒道:“岂有此理,要收便是全须全尾,留着一块‘狗皮膏药’算怎么一回事?尔等黄口小儿,休得无礼,快快退去,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东方云起挑了挑眉毛,说道:“若论起来,你我乃是平辈,怎好如此相轻?在下好意相劝,竟还是执迷不悟,休要唬我,只怕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真战起来,看哪个先怕了。”
白无双本就没有和解之意,他早知道驻扎于此的并非什么新党首领,便放肆了些,既然斗不过石三、赤羽,便拿他的弟子出气,借着他们,解一解积压多年的心头之恨。见东方云起这般不肯相让,怒火顿起,口中骂道:“贼泼皮,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说着,便挥手吩咐弟子列起阵来,一时间风云变幻,黑云滚滚而来,白色游龙蹿行其间,煞是可怖。
劲风乍起,吹得东方云起衣袍猎猎作响。纵有山崩地裂之色,他也凌空而立,没有丝毫畏惧。暗暗调运真气,准备接招。
白无双毫不顾忌同盟之情,出手便是大杀招,一道巨雷被他独臂指引着,向东方云起击去。东方云起纵身闪过,紧接着便又一道闪电袭来。他仍是不急不躁,不断地在半空中轻松跳跃,每每在雷梢击中之前的刹那躲开。
白无双心道:“此贼竟有些修为,是自己轻看了他。”若论起如今的修为来,无论是清风还是东方云起,皆在白无双之上,因此他想要借此机会口恶气,是不太现实的,即便他列起波月阵来,也极难在一时之间将其击杀。
正苦闷时,只听得身后杀声四起,从下面山林中飞出许多人影来,直冲过来,当先一人,他认得,正是新党弟子中的混世魔王,清风。此时他面目凶狠,运足了真气,冲着阵关中的自己疾飞过来。
白无双慌了阵脚,忙引下一道闪电,削成了千百道白月刃,洒向敌阵,暂且将疾驰的清风阻隔了片刻,却又疏忽了另一边的东方云起,此刻他趁着空档,纵身冲入阵中,搅乱了波月阵,乌云中孕育待成的闪电戛然而止,片刻间消失于无形。白无双抬手欲还击,不想清风也瞬间杀到,与东方云起合力将其擒住。白元弟子也一个个望风而降,束手就擒。
白无双虽被五花大绑捆得结实,却是个硬骨头,不肯服输,口中高声叫骂,将石三等人名讳一一数过,诅咒他们不得好死。清风忍不住,上前打了两掌,直打得牙齿掉了几颗,口中喷溅出鲜血来。这算得上白无双第二次受此大辱,上一次羞辱他的,还是宗主白崇一。
众弟子簇拥着白无双一众返回寨子,忽听得北面半空中有破风声,抬头望去,赫然看见白榆正率众冲杀过来。
清风笑道:“今日算是撞进独臂国了,怎么净来些残缺之人?”
东方云起不答话,叫弟子们将白无双的嘴堵了,随后带头钻进山林之中。清风会意,便故技重施,纵身迎上前去。谁料白榆并不与他废话,见清风飞来,挥挥手命身后弟子列起阵来,不由分说便发起狠招。清风在心里想好的话没机会说出口,憋闷得不行,一面纵跳着躲避,一面学着东方云起的派头,说道:“长老何故如此骄横,由不得人多说一句?”见白榆混似双耳失聪,闭口不谈,心中又急又气,却还是压着火,提高了声音道:“我两家早已重修旧好,长老怎全不顾及情面,要置我于死地?”
白榆依旧不答话,咬着后牙,不住地向清风发动攻击。清风哪里敢停下脚步,不住地纵跳躲闪,全不似东方云起对战白无双那般潇洒飘逸,于是心中不免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是修为不济,比不得云起吗?片刻分神,便让白榆抓住了机会,全力一击,打中了左臂,幸亏他提前运气防护,才没有伤到筋骨,饶是如此,也是将他拍得斜横了身子,向后退了几十丈远近。站立未稳时又一击袭来,脚下发力,顺势转了数周,堪堪躲过一招。正要怒问白榆时,一击又至,清风头脑转得昏沉,身上不由得沁出许多细密的汗珠。终于忍不住,向躲在下面的东方云起高声喊道:“还不出手,是要害死爷爷吗?”
白榆不似白无双那般冒失,早知道有人埋伏在山林中,提前引出一条宛若银龙的闪电,随着独臂的手势转换,将“巨龙”削成白月刃,待东方云起率弟子从山林冲出时,也并非一股脑放出去,而是分作三次,精准地向每一个新党弟子飞射过去,如此一来,虽不致死,却足以拖慢他们的速度,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东方云起辗转飞到清风身边,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清风心头有气,斥道:“你若晚来些,便是一了百了,从此再没事,只在两节给我上坟便是了。”还要再计较,白榆故技重施,再引一道雷下来,将清风、东方云起以及众弟子尽数拖住了。
东方云起心头疑惑,这种打法说不过只是个拖延术,直到真气耗尽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白榆乃是绝顶聪明之人,怎会用此昏招呢?除非,是有意拖延时间,等援兵到来!
果然,过不多久,便见北方又一队人马凌空飞来,气势汹汹,杀气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