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月色冷淡。
上官壑坐在正厅首座之上。
阴沉沉的脸色落在光线摇曳的阴暗处,阴鸷如鸮。
沉默了片刻。
他起身出门,很快没入夜色之中。
儿子和侄子分析得没错。
若是等到皇帝把手伸进西交大营,他这个大都督在朝堂之上,就只剩个空壳子了!
到时候随便什么人来一脚,都能将他、将上官家彻底踩死!
他那么多年的筹谋,上官家这么多男人死在战场上,岂非全都成了白白牺牲,成了笑话?
……
金秋。
风暖兽肥,适合狩猎。
八月初二,万事皆宜的好日子,天还黑漆漆着,要一同出发的官员宗亲就得在宫门口排队等着,天蒙蒙亮,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宫中出发,东宫马车加入队伍。
旌旗招展,风风有声,尽显皇家威仪。
太子专用的马车十分宽敞,进来以后躺下就能接着睡。
“吹了那么会儿风,还困呢?”
林浓有气无力的捏他:“还不是怪萧郎,半夜把人家吵醒!”
萧承宴把她的手塞进衣襟内,由着她捏。
上回的“指挥战”打得好,彼此尽兴,他便似猫儿吃到了最爱的零嘴,哪里还肯停下。
“这一路要走五六日,不出发前恩爱一次,一路上成日这般粘着,会要了你夫婿的命!不过夫人若是愿意,我们可以趁着夜色走远一些去……”
林浓迷迷糊糊,在他脸上摸了一通,然后捂了他的嘴:“嘘,休息!”
萧承宴笑:“……”真可爱!
马车走官道。
很平稳。
但车轮滚动的声音实在是大,脑瓜子嗡嗡的。
困得要死,也无法顺利入眠,烦躁的哼哼,故意让萧承宴来问。
“怎么了?”
林浓顺势把他拉起来,让他坐着靠在车壁上,而她则心安理得的侧身睡在他臂弯里。
“嗯?”萧承宴搂着她:“这么歪着,不难受吗?”
林浓嘴甜:“靠着萧郎更舒服。”
萧承宴瞧她娇气的样子,失笑。
没有车轱辘咚咚咚的声音,林浓迷迷糊糊,很快睡着。
萧承宴撩开车帘。
给了外面的人一个眼神。
让他们盯紧了上官遥。
上官遥随行在后,单独乘坐。
让她随行,林浓提议的。
一则她在东宫毕竟位分高,若是没有自己镇压,想要磋磨文焉她们实在简单,搞不好回去时人都没了。
二则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方便监视。
再后面则依次是皇室宗亲、有爵之家、大员及其家属。
这一次秋猎。
上官壑装病,没有随行。
但是凤体好转的皇后坚持出发跟来,生怕大家都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
周琳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侍奉在侧,方便监视。
省得她趁着人多眼杂,再把手伸到林浓身上去。
皇后接过养女递来的热茶,缓缓呷了一口:“我们小郡主的烹茶手艺越来越好了。”
周琳琅微笑:“母后教得好。”
皇后受用,假装无意问起:“那把箜篌,可还用得顺手?”
周琳琅靠着她,一如既往的亲密:“孩儿借花献佛,送给林浓了,母后不会怪罪吧?”
皇后眼底迸发了一抹激烈的快意,微笑雍容道:“既然给你了,你要怎么处置,你自己说了算。”
周琳琅捕捉到了那抹快意。
一股凉意从脊柱快速散开,让她的肢体有些僵硬。
知道她狠心毒辣。
可亲眼确认的这一刻,心中不免还是后怕和愤怒。
她怎么可以自私到这个地步!
为了自己的私欲不管儿子的前途性命、不管养女的幸福未来……她眼里真的只有她自己,太自私了!
偏偏祖母还是个老糊涂。
固执的以为,只有靠皇后铺路,周家才能延续荣耀。
林浓让她套的族女名单,老祖母死死守着,就是不肯透露一个字。
如今只得让家里姊妹配合演戏,“犯错”后被遣送回老家。
让她私下里慢慢打听。
看能不能从族中耆老的嘴里套出来。
面试不动声色,撒娇扮单纯直率:“母后对我最好了!”
皇后大病小半年,又被儿子们共同责备放弃,如今越发深沉会做戏了。
捏捏养女的脸,流露出的宠爱让人看不出一丝作伪。
叹息心疼道:“林三郎确实出色,但人既然已经去了,你也该走出来,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周琳琅已然知道她的自私狠心,对她的温情,丝毫不为所动。
轻轻垂眸,苦涩一笑:“我知道,我会好好生活、好好孝顺母后。”
皇后揽住她。
内心是复杂的。
未除掉林浓,看太子和林家痛苦、腾出侧妃的位置让改名换姓的周家族女顶替进去,她毫不犹豫地利用养女去害林浓,但想到曾经有要算计到她无法生育的计划,偶尔也会让她感到一丝丝愧疚。
林三郎死了,也许是天意。
自己还是会好好儿宠着她,让她继续活得张扬肆意。
但她若敢学的长子和次子那般,违拗自己的心意,那就别怪自己不顾多年母女情分了!
周琳琅盯着她:“母后,您怎么生气了?是不是淑妃又给您气受了?”
皇后一怔,快速敛去神色之中泄露的狠意,微微一叹:“她趁本宫生病,把持后宫权柄,如今本宫病愈,又百般推诿,不肯交出权利,本宫如何能不生气!”
周琳琅故作生气,一根软刺,扎进她心口:“她企图凌驾皇后之上,陛下就什么都没有说吗?淑妃母子屡屡犯错,都被抓了把柄,陛下难道还没看清楚她们的嘴脸吗?”
皇后的脸色,果然有一瞬铁青。
皇帝!
皇帝的眼里心里,何曾有过她这个发妻!
哪怕周家当初为了辅佐他,满门出色的郎君几乎死绝,都没能让他善待自己这个发妻!
这些年,他高高捧着贱婢母子,处处打压她、刻薄她,让她在后宫举步维艰。
若非秦王是个废物,争储失败,只怕是要废了她这个正宫皇后!
“人心偏了,看什么都是偏的。即便证据在前,他也只会认为是旁人污蔑,制造的假证。本宫哪怕什么都没做,他也会觉得本宫正在暗中算计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