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昨晚的伤亡已经统计出来了,一共造成四人死亡,其中三人死于跟淫魔的正面对抗,一人死于拥挤和踩踏,另外还有十八人受伤,其中重伤七人,轻伤……”
宣慰司衙门里,已经换回官服的朱安澜面沉如水,在听着属下奢崇明的汇报。
经过蛇谷一役,这个少年也快速成长了起来,现在是他手底下少有能独当一面的人才了。
“好好抚恤死伤者,一应开支不可克扣,如果府库里不够,就由我私人出,我会找苴慕堡借钱的。”
听到伤亡数字,朱安澜叹了口气,道,“要是有来闹事的,也要好好接待,万不可严加镇压,他们的亲人毕竟是因为我思虑不周才搞成这样的。”
捅出这么大的漏子,他已经做好被问责的准备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的确是他自己的疏忽,他也不是个没担当的。
没想到的是,听他这么说,奢崇明却露出古怪之色,低声道:“没人闹事,他们也不要抚恤,就连伤亡数字,都是我带着衙役们一家一户登门强制统计的,不然他们还不愿意报官呢!”
“什么情况?”这下轮到朱安澜迷糊了。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西南的蛮夷之人往常不都是无理还要搅闹三分的吗?这次是怎么了?明明是官府的问题,他们却突然集体转了性子,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得知了朱安澜的担忧后,奢崇明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小声道:“没有阴谋,但是,他们说,为了澜姑娘献出生命,死得其所,这是光荣,是大家自愿的,不敢要官府的抚恤。”
“咳咳咳!”朱安澜差点没被这个回答呛死。
尽管他已经尽量高估了自己十点魅力的威力,但每次事到临头,还是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这效果之好,简直类似于强制洗脑啊。
哪怕现在他换回了官服,这种光环般的效果依旧在起作用,只不过从妩媚变成了庄严。
最明显一点,他今天在衙门里下命令,感觉上下一心,说话格外好使,平时那些阳奉阴违的情况都没有了。
“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朱安澜扶额慨叹了一句,但还是挥挥手,下令道,“该给的抚恤还是不要少了,也不差这点,求个心安吧!”
他实在不愿在这种尴尬的话题上多纠缠,转而又问道:“仵作验尸的结果出来了吗?那个淫魔的身份呢?查出来了吗?”
“是花蛮蜂。”
朱安澜一问起这个,本来还笑嘻嘻的奢崇明立刻变了脸色,混杂着三分憎恶、七分后怕回答道。
“哦?他是什么人啊?”朱安澜之前深居王府,对西南江湖上的这些人事还真不熟悉。
“他是飞贼、采花贼没错,但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肆无忌惮过。”
奢崇明道,“只不过他以前一直小心谨慎,才没被官府抓住痛脚,要不是他这次栽了,我们还一直都不知道,他居然是魔道武者,这次也是快走火入魔了,行事才会变得肆无忌惮,至于这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阴谋,就不是卑职可以置喙的了。”
朱安澜想起最后看到花蛮蜂那双癫狂的眼睛,若有所思,又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还不是你能置喙的了,你都这么说了,跟直说有阴谋有什么区别?”
“卑职不敢!”
奢崇明惶恐地低下头,道,“只是最近水西、山南等数道之内,魔道武者出没的频率的确高得不正常,卑职才斗胆猜测,而且苴慕堡那边也有话传来给大人您,奈何卑职不解其意……”
“什么话?”朱安澜问道。
“玩虫子的也入了魔。”
玩虫子的……
虫豸丞相胡惟庸?
朱安澜心中凛然,面上却保持着不动声色,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卑职告退。”
奢崇明躬身行了一礼,退到门口,突然犹豫了一下,回头问道,“大人,城里百姓对让澜姑娘继续登台呼声很高啊,要告知他们真相吗?”
朱安澜本想说再也不会有什么澜姑娘了,但想起演出时沸腾的龙气,沉吟了一下,鬼使神差道:“不必了,这个身份暂时保留,以后说不定哪天还用得上。”
说完他又觉得有点羞耻,只好安慰自己,水西人民为了我都舍生忘死了,那我隔三差五给他们跳个舞,报答一下,好像也很合理吧?
他不想承认,自己还真是有点迷恋龙气凝练的感觉,以及被万众追捧的快乐了。
也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前世的那些网红,为什么会不择手段地吸引流量。
这当真是一条令人难以自拔的虚荣和幸进之路啊!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耐着性子处理完公务,他换了一身便服,叫上香菱,主仆二人从侧门出了县衙。
一张一弛谓之道,昨晚经历了那样的惊险,他今天也想去集市上逛一逛,好好放松放松。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走在街上,街头巷尾都已经被讨论“澜姑娘”的声音所充斥。
衙门里还好一点,衙役们多半知情,又因为法度森严,才没有一直嚼舌根子。
但在民间,就没这个限制了,人们都对丽春院新来的花魁津津乐道。
尤其是有了回忆滤镜和传言的双重加持,昨晚的朱安澜已经被到过现场的人描述得天上有地上无。
在这全民狂热的气氛下,本该耸人听闻的伤亡,此时居然完全无人提起了。
经过丽春院的时候,他们甚至看到,今天还有不少人组成人墙,围堵丽春院,就是想一睹芳容,可再也没人能看到澜姑娘一眼。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女神”,此时正穿着男装,和他们站在一起呢!
“得,被你说着了。”朱安澜苦恼地敲了敲额头,道,“这下算是出名喽。”
“嘻嘻。”香菱掩口而笑,道,“这不正好说明了公子爷您魅力惊人吗?”
“谢谢,但我真的不需要。”朱安澜面无表情道。
他承认,借用百姓的狂热崇拜凝练龙气的感觉的确很爽,但一想到昨晚那近乎失控的场面,他又不由毛骨悚然。
“民心啊……还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这一刻,他仿佛对为王之道都多了几分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