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姑娘，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认识他十多年，也就只有遇见你之后，他过得才像个人。”
“有血有肉，有情绪的人。”
“他几岁就被送到军营，当作陆家家主培养，而后再大一点便跟随陆老侯爷南征北战，十五岁曾率五千飞羽军击溃敌军数万之众，待折返归营，却眼睁睁看着陆老侯爷战死沙场。”
华清月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听着。
“从那以后，我便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过多余的表情，每日除了训练，便是研究兵法，他面上不说，可我也知道他想完成他祖父未完成的事情，收复失地，将魏军赶出晋国边关。”
“他确实也做到了，前些年将边关线向外扩张不少，而后圣上就是担心他太冒进，所以将其调回京都，直至他在梁源遇上了你...........。”
“梁源？”华清月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
“是啊，一年前那晚我给他送别，他第一次喝醉亲口同我说，刚到梁源便遇上了你，他从不知道笑容原来也如此好看。”
“好看得，他想将其永远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觊觎。”
“可那日你被人设计，他第一次没了坚持的原则，后来更是步步错，他说他不使用强硬手段，你便会毫不犹豫离开，他苦寻不得法，等到他意识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的时候，已经在你的眼中看到厌恶，甚至不惜生命想从他身边离开。”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将一摞泛黄的文书放在石桌子上。
华清月拿起，缓缓翻开，看到第一页的时候愣了半瞬。
“这是他临走前交给我的，说是他回不来的时候将这些交给薛氏成衣阁的老板娘，我当时还在想为什么，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你。”
“你收好。”
“他还求我将清扬养大，他那么目空一切的人，何时低三下气求过人，不过是为了一个‘情’字罢。”
“事后我才知道，此时魏国风调雨顺，修生养息了几年，国力充足，不是攻打的最好时机，他给圣上有所交换，等完成此等愿望，等事成后他便主动交出飞羽军的军权，破解让晋国两代皇帝的心病。”
言及此处，章绪稍作停顿，凝眸直视华清月。
华清月视线从手上的文书中收回，也抬眸看向他。
“他是为了能早点完成自己的使命，好向你赎罪。”他轻抿着唇，似是叹息，话语中透着无尽的沉闷：“原本要三年后才能完成攻势，他一年就到魏军老巢，身子肯定有损伤，他回来的时候我欲给他把脉，他找理由拒绝了。”
“华姑娘，我的这些话你或许不信，他是爱你的，可苦寻不得法，便用了一种他身为殿帅常用的，并且认为有效的方法，这些话或许他会亲自给你承诺错误，我只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你受苦的之时，他心中也不好受，
我与我家娘子是真心喜欢清扬，也自然将你当成一家人，所以，我希望今日的一番话，也能让你尽快从以往不愉快的日子抽身，心中少点仇恨，离开京都能好好生活。”
后面的话华清月没再听清楚了，华清月拿着一摞文书，回了成衣阁，临走的时候他将陆焱在下街的事情告诉了章绪。
回到下街，老远就看见陆焱正在门口，手上依旧拿了一个木盒子。
看见她来，他快步将木盒子放在她手上，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华清月看了看和昨日相差无几的木盒子，出声喊住他。
“等等，你每日送东西来是要做什么？”
“报恩，是你喜欢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这些？”华清月喊住他，前面快步行走的人身形一僵，随即转身，“薛姐姐。”
“你说不喜欢廉价的，这是我今日所有赚的钱买的。”
“我不喜欢，你不用特意买这些，若是报恩，那日我本来也是顺手而为，不管是谁，我都会救，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华清月视线再次落在他手臂的血痕上，对方察觉她的视线，缓缓将其伸到背后，“那你喜欢什么？我下次..........。”
“什么都不喜欢。”华清月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你想起来了对不对，所以更加没必要如此，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没必要迁就谁，去折断自己其他的路，这于对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负担。”
“而且，我要走了。”
这句话一出，成衣店门前骤然沉默下来，本就严寒的气温更加冰冷，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回应：
“好。”
走了也好，这地方原本就不属于她。
她想去的地方没有自己，便能无忧无虑了吧。
第一次看见的笑容好似就在眼前，可又离得很远，最后他自嘲开口，“什么时候走。”
“后日一早。”
陆焱张了张嘴，连那句‘我来送你’的话几次到嘴边都说不出口，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无用，连说句话都捋不清楚。
他移开视线，沉凝说道：“那你一路平安。”
“嗯，多谢。”
两人相望再没有多余的话，华清月转身，朝成衣阁的方向离去。
陆焱看着前方，这温暖他一切的光源离开了，他以为自己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赎罪，终有一日她会原谅自己，会亲手将脸上的面具除去，告诉自己她是谁。
可世事变幻无常，他还没开始赎罪，她却要离开。
他想她留下，可说不出一句留下她的理由。
想跟着她走，就连她的真实面目，都不想展示在他面前。
不用说也知道她是恨透了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自己了吧。
两个人有一个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华清月走到门口，陆焱早已经离去，她轻声道，“陆焱，我们以前所发生的事情，一笔勾销了，我不怨你了。”
第二日华清月起了大早，就开始收拾好去林县需要的东西，然后挨家挨户告别，很快第三日，天还没亮，门口的马车就已经候着了。
她认得，这是郑棉的马车。
“姑娘，上车吧，郑郎中昨日有急诊去了城东，吩咐我来接上你便去接她，再一起出城。”
华清月笑着应答，没有多想，起身上了车。
正在此时，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华清月看着来人，心中莫名多了份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