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熙连忙掏出锦帕为母亲拭泪,柔声道:“母亲莫要自责,都是儿子不孝,连累了您和全府上下。”
伯爵大夫人摇了摇头,苦笑道:“非也。这都怪为娘一心想攀附权贵,才会促成你与梁王府的姻亲。如今想来,真是愚不可及。”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盛开的桃花,幽幽叹道:“儿啊,好在伯爵府保住了根基。为娘不再奢望你有什么大出息,只愿你此生能平安顺遂。即便这次之后,伯爵府会成为京中笑柄,但祖上的荫封尚在,我们的日子就还能过得去。”
说到此处,她握紧了儿子的手,语气中充满了恳切:“往后的日子,我们就守着剩下的家底过活吧。什么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结交权贵、一步登天,为娘都不奢望了。”
沈景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不甘,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只好郑重地点头应道:“母亲教诲,儿子谨记在心。经此一事,儿子定当以身作则,也会去提点二房,务必谨言慎行,安分度日。”
伯爵大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缓缓颔首道:“至于萧子芙所生的那个孽种……”
话音未落,沈景熙已洞悉母亲心意,旋即打断道:“母亲无需多虑。儿子已有定计,既要与梁王府划清界限,这孽种自是不能留在府上。”
伯爵大夫人闻言,眼中掠过一抹赞许之色,随即冷声道:“说得极是。不如将她打发去慈安堂,省得在府上碍眼,徒增烦恼。”
沈景熙恭敬应道:“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伯爵大夫人眉头微蹙,似有不忍之色,轻叹道:“记得多给慈安堂些银两。这孽种虽不能认,到底流着沈家血脉。日后纵不能相认,也莫要让她落得太过凄凉。”
沈景熙心中暗自盘算,面上却恭谨道:“母亲仁慈。”
伯爵大夫人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我仁慈?若真仁慈,便该留下这女娃。只是梁王谋逆一案牵连甚广,朝廷至今尚未定论。我这般作为,不过是为了保全伯爵府罢了。”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只望这女娃长大后,莫要怨恨我们的无情。”
沈景熙闻言,心中翻涌,一时竟无言以对。
伯爵大夫人啜了一口茶,又道:“我已修书给你兴州老家的堂伯母,请她为玉儿寻一门好亲事。”说着,她略显疲惫地阖上双眼,继续道:“其实你堂伯母早前就多次来信,说她姐姐家的孩子少时曾见过玉儿,这些年来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只是……”伯爵大夫人睁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悔意,“为娘当时过于贪慕权贵,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建造船舶的工匠出身,家世寒微,便没有应允。如今细想,这样的人家反倒是最适合玉儿的。”
她语气渐渐坚定起来:“远离权贵,远离官场,还有一身傍身的手艺。你妹妹性子嚣张又虚荣,若留在京师,迟早会惹祸上身。若你堂伯母的姐姐家不嫌弃我们经历了这场劫难,仍愿意迎娶玉儿,那我便同意这门亲事。”
沈景熙听罢,若有所思地问道:“堂伯母的姐姐夫家,莫非是兴州永威港何家?可是何建舟?”
伯爵大夫人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神色:“正是此人。为娘曾有幸见过他一面,看上去忠厚老实,极为可靠。你妹妹若嫁与他,定不会受委屈。”
沈景熙略一沉吟,小心翼翼地道:“何建舟的确是个正直之人,只是……恐怕玉儿会不满意。”
此言一出,伯爵大夫人顿时气恼,厉声道:“她那脾气,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待她回府,我便让你堂伯母着手筹办此事。这次,她休想再任性妄为!”
窗外,春风拂过桃枝,又一片花瓣轻轻飘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世事无常,人生如戏。
明镜司,肃穆庄严。临风阁内,萧承晏负手而立,目光如炬,透过雕花窗棂望向远处巍峨的皇宫。
回想起见父皇时,父皇吩咐他派人严密监视太后的长禧宫。这道口谕如一把利剑,悬在他的心头,让他不得不在孝道与忠君之间艰难取舍。
“唉——”他轻叹一声,深知此事万万不可让东方芪知晓。东方芪与太后关系亲厚,若是得知隆佑帝对太后起了疑心,恐怕也会气恼父皇的凉薄和疑心。
萧承晏踱步至临风阁中央的檀木案前,指尖轻抚案上的摆件,心中五味杂陈。他对父皇的决定颇有微词,虽然太后不是隆佑帝的生母,可毕竟亲手抚育他长大,堪称劳苦功高。然而,身为皇子,他必须无条件服从圣命,哪怕这命令有悖人伦。
思忖良久,萧承晏唤来了守在阁外的小竹子:“去,帮本王把陆淮序叫来。”
不多时,陆淮序便匆匆而至。他躬身行礼,低声问道:“殿下唤属下来,可是有要事?”
萧承晏微微颔首,示意陆淮序起身。他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偷听后,这才压低声音道:“淮序,有一件机密要事,需要你亲自去办。”
陆淮序闻言,立即挺直腰背,神情肃穆:“殿下请吩咐,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萧承晏缓缓道来:“父皇密令我派人监视太后的长禧宫,查探太后的一举一动。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陆淮序闻言,瞳孔微缩,显然也意识到了此事的敏感性。他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此事是否要告知郡主?”
萧承晏摇了摇头,苦笑道:“此事万万不可让阿芪知晓。她与皇祖母感情深厚,若是得知,必然会怒不可遏。到时,我也不知她会做出何种事情来。”
陆淮序恍然大悟,随即又问:“那么,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萧承晏踱步至临风阁的窗前,远眺皇宫方向,缓缓道:“记得当初为了保护皇祖母的安全,我曾在长禧宫安插了几个心腹。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你去联络他们,务必要小心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陆淮序恭敬应道:“属下明白。不知殿下可有其他吩咐?”
萧承晏转身,目光如炬:“此事千万要谨慎,切记不可走漏风声。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陆淮序双眸中闪过一丝坚毅,郑重抱拳,声音低沉而坚定:“殿下放心,属下定当谨慎行事。绝不辜负殿下信任。”
萧承晏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然而,他眉头忽然一皱,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他转身走向窗边,凝视着远处笼罩在暮色中的皇城,缓缓开口道:“对了,还有一事相托。本王今夜便要启程赶往江州。姚谨一案牵连甚广,父皇特意命我亲自前去查探。此去江州,恐怕旬日难返。”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陆淮序:“明镜司上下,大小事务,就全权交予你掌管了。”
陆淮序闻言,神色更加凝重。他躬身低头,右手抚胸,沉声道:“殿下尽管放心。属下绝不会让明镜司出半点纰漏。”
萧承晏听罢,轻轻点头。然而,他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他长叹一声,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说来惭愧,本王此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阿芪。”
他踱步至书案前,指尖轻抚案上的摆件,继续道:“如今朝中暗流汹涌,不知多少势力蠢蠢欲动。更何况梁王余党尚未尽数缉拿归案。”萧承晏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淮序,“老实说,本王实在不放心将她一人留在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