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0章 借钱
晓晓曾经很多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妈妈亲生的。张二奶奶就笑，“我看着她怀看着她生的，她生你也是痛过的。咋不是亲生的哩？”
“那她为什么就那么恨我呢？”
“我们也想不明白她为啥那样心狠。可能把对你爷爷奶奶的恨转到你身上了吧？你奶奶当年可也不是个善茬，他们的姊妹经常来吃饭都不喊你妈吃的。”张二奶奶叹息着摇摇头。
难怪妈妈都是跟奶奶学的，动不动就不给吃，晓晓觉得恶心。奶奶只有那样的格局可以理解，妈妈可是比奶奶狠多了。
“奶奶对她不好奶奶是她婆婆，我可是她亲生的啊？我还给她挣钱呐！”晓晓心里很难过，“难道这也家族传承？”
“她看见你就想起过去，一报还一报。”二奶奶坐在初春的阳光下说得笃定。
也只有她和二婶敢跟晓晓说说话，村里的一般人连路上遇到了都不敢跟晓晓搭话，怕她妈妈看见了要被骂。
妈妈为什么那么心狠？这个问题困扰了晓晓很多年。她为原谅妈妈找了很多理由，她幼年丧母，饿肚子，看着外公对姨妈对舅舅的暴虐，外公对妈妈的偏爱，她和爸爸的包办婚姻，爷爷奶奶对妈妈的不善待也是不给吃好的，坐月子奶奶不服侍，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晓晓出生才三个月就分家，分家只给一点点粮食。。。
妈妈对晓晓的所作所为很多都和她的人生经历对的上号，妈妈把她以前的遭遇一点点的以更狠更无情的方式报复到了晓晓身上。
很多年后，晓晓找过一个心理医生咨询过，讲了妈妈的行为，医生说她是心理扭曲变态！而且是双重人格分裂导致的两种行为。最直白的表现是她对晓晓是恶母，对妹妹是慈母；对爸爸她既管控压制奴役他，又离不了他。
妈妈对晓晓最大的恨是发觉晓晓结婚了，有男人有孩子了，不能像婚前一样完全的掌控剥削她了，再加上晓晓日记本写的和志军的恋爱的事更是刺激她对晓晓变本加厉。
但是，她偏执型人格让她不觉得她做错了，她理直气壮，甚至还很得意。就像她打碎了一件美丽的瓷器，反而会让她有种因破坏了美好的极大满足感。所以晓晓越痛苦她越高兴。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是美好的，哪怕是父母和子女。
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晓晓泪问苍穹，“妈妈，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我”？遥远的星星冷冷的眨着眼睛，“星星也不知我心。”
胎动越来越频繁，可能宝宝感觉到晓晓的情绪了，以他的方式安慰着晓晓。晓晓抚摸着肚子，手放到哪里哪里就动，这太神奇了！
“宝宝，妈妈爱你！给了你生命再难也要护着你！”
算着预产期，晓晓用仅有的一点钱去做了次b超，医生惊讶，“都快要生了孩子怎么不像足月胎儿，比正常的要小一两个月的样子？”
晓晓苦笑，她明白是营养跟不上，又有肾病。万幸除了胎儿小点，其他所有情况都正常。晓晓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那些日子每个晚上依然是把妈妈的狗关在屋里作伴，狗狗也怀了小崽。晓晓给狗狗在沙发上铺了个窝，跟狗狗说话的时候它望着晓晓专注的听，那眼神柔和得像能听懂晓晓的话，
林子还不回来，妈妈对晓晓即将生产视若无睹，晓晓鼓足勇气去找妈妈。怕她一蹦三尺高，她不敢说要一点自己挣的钱，而是小心翼翼的说，“借五百块钱生孩子，等林子拿到钱了就还您。”
本来坐着的妈妈呼地站起来，黑着脸一声吼，“不是给你找了个男人吗？找你男人要去！”然后拂袖而去。爸爸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她没说话，妹妹甩过来一个鄙视轻蔑的眼神。
林子终于回来了，一进屋晓晓赶快问“钱呢？”
林子很沮丧，看样子又没要到钱。因为没钱连孩子的衣服都没有准备。本来卖了蚕茧的钱在街上要买婴儿衣服的，跟着的妈妈说“买什么买？生了亲戚都会送衣服的，小孩长得快，几个月都不能穿了。”回家拿来了几件爷爷以前摆摊的小衣服和几个小毯子。
晓晓对林子失望透顶，自己的工钱都不敢要。“你大哥你父母都是什么人啊？怎么和我妈一个德性啊？”晓晓哭了。
林子抱着头，其实他心里清楚着呐，只是不敢说。
“你早知道拿不到干嘛还要去干活呢？自己去打工没有钱吗？”晓晓明白林子不想在家是躲妈妈。
林子和婆家原以为，林子出来上门了，晓晓父母怎么可能不管晓晓生孩子呢？他们认为那是晓晓父母的事，与他们无关。
“你去找你爸爸借，找你亲戚借，你四个姨妈四个舅舅两个姑妈还借不到钱吗？”晓晓赶他走。
如果不去卫生院生孩子请接生员来家里接生的话儿子收两百女儿是一百块。林子身上连一百块都拿不出来。
任晓晓怎么说怎么急怎么催他去娘家要钱借钱他都不去，蒙头装睡不吭声。因为他知道不但要不来钱也借不来钱。这都是有原因的。怪只怪晓晓父母不疼女儿女婿，让林子父母起了心眼子。
林子生病花了钱是事实，大哥大嫂很不满，又要建房子娶媳妇，所以全家人一合计才让他出来上门。如果晓晓父母疼晓晓和林子，公婆也不敢的，如果大哥不给林子结账晓晓爸妈出面去要大哥不敢不给。结果看到晓晓一点靠山没有，所以就要林子干活还他治病的钱。这还不算，后来林子不听话又被大哥喊去干了三四年，每年只给一点钱应付晓晓，三分之二都被大哥扣下了。林子非常孝顺他父母，说什么都听。当然，所有这些都瞒着晓晓。林子的嘴也很紧，即使拿钢钎撬都撬不开他的嘴。后来还是林子二姑说漏嘴了晓晓才知道婆家要林子还治病的钱。晓晓找他们大闹了一场，“林子生病是婚前你们家的事，为什么要他婚后还？婚后他挣的每一块钱都有我和孩子的份。”
所以，林子的父母大哥都不是善茬，他们是利益共同体，林子“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涉及到利益的时候，一个个眼睛里都能伸出爪子来。可恨的是林子看不清，或者他认为应该还家里给他治病的钱。
晓晓不知道内情，只当林子还年轻，没有责任心没有担当。而自己的钱在妈妈手上都要不来，还能怨谁呢？当务之急是找谁借钱先把生孩子这关过了再说。
她突然想到了生产队长，恍惚记起听别人说过找他申请贷款。于是晓晓拖着即将临盆的身体去队长家。林子在后面跟着，晓晓一路上都不理他也不跟他说一句话。
那是初春的天气，因为闰月的缘故比往年要寒冷些。天依然是阴沉沉的，没有风，干冷。去队长家有两里路，还好队长在家，听了晓晓说明来意，队长老婆看看晓晓肚子，惊呼“胎儿都下落了，你这都快生了呀！”
队长也说，“贷款也来不及呀！等审批要时间，怎么不早点安排呢？”
晓晓一听眼泪就下来了，贷不到款可怎么办？这最后一个法子的希望一下子就破灭了，她咬着嘴唇，蓄满了眼泪的大眼睛恨恨的看着林子，失望的转身。准备生孩子的钱这本不该是她这个孕妇操心的问题啊！她就像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又刚刚死了公婆和丈夫的孕妇！
“不管了，回去躺着，生得下来就活！生不下来就解脱！”
她看都不想看林子一眼，她终于后悔了。她想志军了，如果是志军，是绝对不会让她在即将生孩子的时候到处奔波借钱的吧？
伏尔泰说“结婚是胆怯的人唯一敢尝试的冒险事业。”
晓晓的“冒险事业”失败了，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会让老婆大着肚子自己去借钱生孩子的呢？
她对这个世界绝望了，想到怀孕初期妈妈骂了半夜的那次，如果不是张家二奶奶和二婶拦着，她应该在广东哪个厂里了吧？这个世上为什么冷酷无情的人都让她遇到了？每一步都是悔恨的泪水。尤其悔恨不该回来。不回来也就不会看到志军带着个女子了。那她还能在广东心怀一份幻想的打发日子。
最后悔的是给妈妈寄钱！这是所有苦难的根源！如果钱在晓晓自己手上，那妈妈就该讨好她，她也有和妈妈谈判嫁志军的筹码。一切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可是，天性善良的人看不透人性！
看不透的是她父母对她不好给了婆家欺负她和林子的底气。
这世人啊都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即使是最亲的人。只要你弱，你没靠山没有帮手，谁都会欺负你算计你，他们才不会在乎你有多苦多痛多无助。利益面前，都是不忍直视的现实。
上午还暖阳融融的天说变就变，天阴了，起风了，风大得吹得树叶哗哗响，像在为晓晓鸣不平，又像在嘲笑她。风吹得睁不开眼了，晓晓捧着肚子走不快，腰酸痛得甚至都不想走了。扶着路边一棵树休息。林子默默站在旁边，晓晓满含着恨意的眼光直直的怨毒的盯着他，林子不敢看晓晓的眼睛。
晓晓第一次感觉肚子沉得走不动了，是真的走不动了。她靠在树干上，无助茫然的望着远方，恨老天爷的不公平，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心软，为什么就不敢反抗妈妈呢？妈妈东挑西拣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玩意儿呢？
晓晓打心眼里看不起林子，当然，她也看不起自己。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她和林子是半斤八两。
气温急转直下，正准备走的时候，从后面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扭头一看，队长家婶子追了上来。小跑着跑到晓晓面前，开口就问，“晓晓啊，你愿意借钱不？”
晓晓一听心里一喜，急忙点头。
“是这样，我们商量了一下，只要你答应一个条件我家愿意给你借一千块钱。”队长老婆五十岁出头的年纪，晓晓喊一声“婶子，什么条件，您说”。
晓晓觉得她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怕什么条件，她望着婶子等待下文。
“是这样的，你俩信我们的教，马上回去接受洗礼，我就借给你俩一千块钱。”婶子笑眯眯的说，期待的望着晓晓又看看林子。
队长夫妻信教这村里人都知道。不知道他们是基督还是天主教反正晓晓也弄不懂。教会是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风一起吹到内地的，最开始加入的信徒是一些字都不认得一个的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婆婆们。他们传教也是在家庭里面，晓晓好奇的去看过一次，读《圣经》的老头错别字连篇，听了几分钟就走了，觉得这群老人懂什么教啊，纯粹凑热闹而已，就和每天去哪里听保健课坐按摩椅领十个鸡蛋一样。没想到发展迅猛，后来竟然在一条古色古香的老街上建了座教堂。教堂顶上的十字架老远都能看见。他们每个周末都去教堂做祷告。
这婶子以信教为条件给晓晓借钱。对走投无路的晓晓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了！可是晓晓是从小就拜观世音菩萨的呀！这怎么办呢？可是又实在需要钱啊！没办法，信就信吧！只要不是邪教。那年头那个什么功可是进去了好多人，既然队长夫妻没事，说明他们是正规的。
婶子扶着晓晓往她家走，进了屋，队长大叔喜不自胜，又一脸庄重。俩人指挥晓晓和林子跪下，给俩人头上盖了张手帕，站在晓晓和林子面前手指在胸前划着十字嘴里念念有词。晓晓闭着眼睛心里默念“我是被迫的，原谅我，我是没办法，原谅我。”片刻，礼毕，婶子扶了晓晓起来，满脸慈爱的看着晓晓和林子，嘱咐着一些祷告事项。晓晓根本就记不住，肚子不舒服，只想快点借到钱了回去躺着。
队长说话算话，马上去另一个房间取了一千块钱来当面数给晓晓，连借条都没有写就催俩人快回去吧！晓晓看样子快要生了。
晓晓拿着钱，百感交集！感动的眼泪落到胸前，又要跪下去，被婶子一把扶住了，“快回去吧！路上慢点！”
晓晓大哭，自己的钱在妈妈手上找她借五百都不肯，林子干活的钱在婆家手上也不肯拿出来连借他都不肯去，又想起那次去找姑妈借钱姑妈一顿数落连一百块都没借。这不沾亲的队长竟然相信她肯借一千块钱给她救急。不怕她还不起！晓晓连连对队长大叔和婶子作保证，不会太久，一有钱了第一时间就来还的。
人在绝望的时候，拉你一把的往往不是最亲的人，但伤你最深的绝对是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