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有个民兵之前活不下去找人借贷,结果因为不识字被下了套,一圈利滚利下来,最后变成了本金的几十倍,根本还不上。
债主通过黑帮打行逼债,不仅狠狠打了那个民兵一顿,还把他妹妹抢走卖到财主家当丫鬟,他父母也因此被气得大病一场先后离世。
这次攻下余姚县城后,那个民兵直接就找上门杀了债主报仇。
赵骥听了像心头重重压了块石头般沉,从纪律的角度来看,杀人肯定是不对的,尤其还是出于泄愤的目的私自杀人,不论是出于何种理由都是不对的。
但从朴素的情感角度出发,这个民兵的遭遇绝对能引起绝大多数底层百姓的同情,尤其是在法律观念还未深入人心的当下。
这些主动参加游击队的民兵大多都是身负深仇苦恨,他们接受训练的时间太短了,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很多人都还不明白、不理解三大纪律的深层意义,如果不能打通他们思想症结的话,很可能会挫伤军心士气。
难怪说政工工作才是我军能打胜仗的根本啊!
赵骥看向杜斌彬问:“你是教导员,你什么意见?”
“当然要明正典刑,给被害者家属一个说法,给全城的所有百姓一个说法”。
杜斌彬义正言辞,他是干学运出身的,之前从没遇到过性质如此恶劣的暴力事件,所以特别难以容忍自己的队伍中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样吧,先把所有民兵小队集中起来,由杜教导员重新组织开展纪律教育,要跟大家讲清楚我们制定这些纪律的用意,要跟大家讲清楚违反纪律的后果”。
“在新的纪律教育完成之前,城防巡逻工作全部由游击队主力部队接手,民兵小队不再参与”,赵骥郑重地看向刘焕、陶旺和曹路三个班长,“你们都是十军团出来的老兵,你们能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的事吗?”
“能!”三个班长肃然立正。
“那个杀人的民兵现在关在哪里,带我过去,我要找他谈谈”。
……
几天后,四明山游击队在余姚县召开了一场公审大会,除了全体民兵,还有县里的学界、商界、工界代表和大量闻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公审由杜斌彬主持,赵骥和县里几个素有名望的民主人士也在台上就坐陪审。
杜斌彬先当场询问了被害人家属和其他几个当时在场证人,又出示了凶器、血衣等物证,然后再问杀人的那个民兵:“你认不认罪?”
民兵愤然望向主席台怒吼道:“我承认我杀了人,但那是因为他欺负我不识字,骗我签下高利贷的借据,他不仅强夺了我妹妹卖给别人当丫鬟,还害死了我父母,我杀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能报仇的话我干嘛要当兵!”
这番发自心底的激昂呐喊立刻就引起了在场民兵和围观百姓的情绪共鸣,大家都或多或少受过财主们的欺压,这个民兵的经历很容易就勾起了他们过往的不好回忆,个别感性的更是忍不住抹起泪来。
就连一名陪审的退休中学校长都情难自禁地频频点头自言自语道:“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呀”。
是呀,革命不就是为了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吗,如果害得别人家破人亡的恶人都不能得到惩罚的话,那么革命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赵骥起身走到台中,问原告家属道:“怎样?他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
被杀那人是余姚县人尽皆知的恶霸,他做过的坏事实在太多,别说普通百姓了,就连陪审的县绅们也都多少耳闻过他的恶名,家属情知没法隐瞒,只好尴尬地点头承认:“是……是有这么回事儿”。
赵骥振臂向台下高喊:“大家说,这样的恶人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该杀!”
原告家属见状面面相觑,与会的工学商代表则露出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互相间递个眼神,仿佛在说:早就知道你们会护短。
“不错!这个恶人是该杀!”赵骥上前一步肃然道,“但是!不能这么杀!”
“大家不妨想一想,如果每个人觉得别人该杀就可以自行去杀死别人的话,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还敢安心逛街吗,还敢安心上学吗,还敢安心做生意吗?”
此言一出,现场群众不禁陷入沉思,不少人都觉得赵骥说得有道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赵骥转身问陪审的代表们:“诸君,你们觉得如何?这个案子该怎么判?”
陪审代表们一齐表示:“此人作恶甚多,正该抵命,至于这个凶手嘛……军中之事,我等不便多言”。
“哼”,赵骥心中暗哧一声,他不理陪审代表,径直转向台下的民兵们高声说道:“全体起立,一起背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百余民兵“唰”的整齐起立,朗声背诵道:“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
赵骥又问杀人的那个民兵:“你会背吗?”
“会……会背”,新兵入伍第一件事就是学习军纪,他虽说只接受了一个月的训练,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是能背得下来的。
“那你自己说,擅自杀人按照军纪该怎么办?”
“该……该偿命”。
“哥!哥!”就在这时,张诗阳陪着一名少女上到台来,少女一上台就抱住杀人的民兵就嚎啕大哭。
“妹妹?你……你怎么在这里?”民兵又惊又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赵骥慢慢走到他面前:“你是咱们游击队的人,受了欺,队里不会不管,知道你的事情后,支部就立即专门派人去寻了,还好,总算把你妹妹找回来了”。
赵骥红着眼眶不忍道:“你们……你们兄妹好好见上最后一面吧”。
兄妹俩相拥痛哭,直到哭得力竭,那民兵才昂头坚毅说:“队长,我错了,请你看在我这次作战有功的份上,替我照顾好妹妹”。
“放心吧”,赵骥盯着那民兵郑重承诺,“考虑到你入伍时间太短,这事儿于情又有可谅之处,所以支部研究决定仍照常给你妹妹军属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