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对小皇子出手了。
谢清啼去久安宫时,谢清依坐在依窗而设的坐榻上,正在一块竹青色的帕子上绣着什么。
房中除了她最信得过的宫娥月奴,再无他人侍候。
见他进来,谢清依没有放下绣布,而是让月奴去取些自己今日亲手做的点心。
谢清啼因皇后之事心中悲痛,又要强压悲痛照顾太子,谢清依担心他悲痛疲累之下没有胃口,每日亲手做了饭食送过去。
除了一日三餐,还时时备了亲手做的点心,让他但凡有胃口和空闲,便可以随时有喜欢的点心吃。
月奴去取点心,谢清依笑道:“清啼,过来看看姐姐绣的这图案如何?”
谢清依走过去,发现那竹青色的绸布上,落着一朵绣了一半的荷花,这荷花虽不似宫中织造局做的那般精妙。
但谢清依素来不喜女工,能将一朵荷花绣出荷花模样,已很是难得了。
谢清啼赞道:“姐姐这荷花绣的很好看。”
“清啼觉得这荷花绣的不错?”谢清依知他是在哄自己,但却追问道:“清啼觉得哪里不错?”
谢清啼想了想,挤出一句:“花瓣和花蕊的形状都很不错,一看便是荷花,而不是别的什么花。”
“你呀……”谢清依摇了摇头,举起那绷着绣布的撑子,让他看的更仔细些:“若姐姐非要你挑出些可以改动的地方呢?”
谢清啼为难的看那绣布半晌,指着那花瓣处说:“荷花的形很好,只是……只是弟弟看荷塘里的荷花,花瓣尖到底下,颜色多是从红色渐变为白色,姐姐这花瓣配色,上面一半是粉的,下面一半是白的,看起来,嗯,不是那么的精细自然。”
“原来是此处不妥。”谢清依收回撑子,不以为意道:“倒只是此处不妥,那倒无妨。”
月奴送来了点心,谢清啼刚在楚安澜那里用过饭,虽然不饿,但还是捡一块吃了:“姐姐是精益求精之人,为何明知道此事,却不做修正?”
谢清依笑了笑:“收这东西的人只在意形而不在意色,我便多在形上花功夫就好。”
楚安澜精通画艺,对配色自是懂的,也是讲究的,谢清依这般说,那这东西就不是要送给楚安澜了。
但应该也不是送给自己的,荷花不是自己钟爱之花,姐姐是知道的。
那这东西是要送给谁的?
谢清啼道:“这能得了姐姐亲手所绣之物的人,是何人呢?”
谢清依放下那帕子,转了话题说:“姐姐今天在这点心里加了些茉莉花碎,你可有尝出来?”
谢清啼又吃了一口,细细品了品,说:“方才就尝到一股香气,但没反应过来是茉莉香,姐姐这么说,我才知道是茉莉香。有了这香味,这点心更好吃了。”
“你喜欢就好,我让月奴备些送到你休憩的地方。”
谢清依收起那绣布,如往日谢清啼来看他时那般,让人把孩子带过来。
谢清啼喜欢孩子,这孩子生的好看活泼可爱,一叠声的“小舅舅”总能让谢清啼心里发软,暂时忘却些烦恼。
那孩子过来后,谢清啼陪他玩了小半个时辰,待宫监传话说太子召见,他才舍不得的离开了久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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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现下的病已经好了,今日用过晚膳后,没像前些天那样昏昏欲睡,而是有精力做些别的事情。
谢清啼去太子宫中的时候,太子正在整理桌案上的书册:桌案一角叠了几大摞书,他正一本本翻开确认,然后放在已经分为几沓的书册上。
谢清啼进来,他放下书说:“谢将军,我的病好了,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我了?”
他病了许久本就消瘦,一双显得比平时更大的眼睛中蓄满了眼泪,这双眼睛和皇后生的有七八分像。
谢清啼看着那双眼睛,心里有些酸楚:“太子若想让微臣陪着你,微臣就向陛下请旨,让陛下同意微臣在宫中多留些时日。”
“那再过些时日呢?”太子的泪水滚了下来:“谢将军答应过母后,日后要照顾好我的。”
“微臣既已向娘娘做了承诺,便不会违背。”谢清啼安抚道:“微臣即便出宫,也只是夜间住在宫外,白日里还是可以入宫陪伴太子的。”
太子放下手中书册:“父王迟早会废了我的太子位,谢将军莫唤我太子了。”
谢清啼从善如流改口道:“是,殿下。”
太子走到他身前,想去拉他的手,但此前他对谢清啼充满恶意,也做出些不妥的事,如今被谢清啼日夜照顾的行径打动,谢清啼又是母后信任的相托之人。
太子毕竟还是个孩子,孩子的爱与憎,通常会比被世事反复磋磨过的大人要单纯些。
太子如今对谢清啼有了依赖的感情,但小男孩的自尊心,又让他有些做不出亲近之举。
谢清啼见他如此,牵起他那只放下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纵然殿下日后不坐在这个位子上了,你也是天家贵胄,也是皇子。你的父王是皇帝,你的祖父越将军,是能守得西境安宁的名将。你身体里留着皇家和越家的血,切不可生出妄自菲薄的心思才是。”
握着自己的手温暖又有力,太子略微挣了下没有挣开,便任由那温暖的手握着自己的手,那点温暖让他心里生出了些力量来。
太子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太子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乖顺一面,谢清啼倒有些不适应了,他放开太子的手:“殿下在整理书册,这些事怎么不让下面的人去做?是不是殿下宫里的人怠慢你?”
“不是。”太子走到桌案前,从中间那摞拿起一本递给谢清啼。
那是一本游记,谢清啼翻开书册,发现书中做了批注,那字迹谢清啼十分熟悉,那是皇后的字迹。
谢清啼之前住在宫里的时候,皇后也曾为他准备了趣味的杂书,还在书中不容易看懂的地方做了批注。
看到那字迹,谢清啼明白太子为何要亲手整理这些书了。
他是要将皇后送给他的书挑出来。
谢清啼看了看桌案上大量未分类的书,说:“微臣识得娘娘的字,不如微臣先将有娘娘批注的书挑出来,殿下再从里面挑一遍,以免有疏漏?”
太子想让谢清啼多陪陪他,便点头道:“好。”
谢清啼陪太子挑书,太子看到些同皇后谈论过的书,便会将谈论的趣事说于谢清啼。
谢清啼是个合格的倾听者,他不打断太子,只在听到皇后对太子说过,也对幼年的他说过的话时,将自己记忆中的事说给太子听。
这般相处,不只似长辈和晚辈,倒像是说得到一起的朋友。
太子兴致越来越高,同谢清啼的亲近之感也越来越强,在书快整理完时,太子忽然沉默了。
谢清啼以为他累了,也没有说话,只是陪他挑书,但太子沉默了片刻,忽然说:“谢将军,之前给小皇子下毒的事,你是不是很生气?”
谢清啼没有说话,这算是默认了。
太子看了看他,虽没在他脸上看到明显的不快表情,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本能感受到谢清啼算得上温柔的人。
他没表现出不快已是念着自己,但那沉默已然能代表他的态度了。
太子想了想,说:“我那时妒恨小皇子和贵妃夺去父王喜爱,父王因为他们才幽禁了母后,所以让人给小皇子下毒。但在让人动手前,我看到了小皇子,他冲着我咿咿呀呀,还伸手要我抱抱,他实在太小又恨可爱,我实在不忍心,就对下毒的人说,让他不要动手。”
谢清啼收拾书的动作顿住了。
太子抬头看着他,说:“我分明已经跟下毒的太监说了,让他不要动手,从前的吩咐作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对小皇子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