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坑挖到一半,那黑衣人就突然出现了。”句荷语气多少有点惋惜,“芸娘还是没能下葬,反而连尸首都变成尸体了。”
没头,自然只剩尸。这话大概有点地狱,句莲禁不住挑眉。
“那黑衣人,怎么死的。”句莲顿了顿,还是选择了更保守的问法。
“被我弄死的。”句荷干脆利落的承认了。
“呵,”说不清为什么,句莲竟轻笑了一声,“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
句荷也笑:“哥哥,你生气了?”
句莲拿起挂在桶沿上的巾帕,沾了水,擦洗自己的胳膊。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我瞒了你这么多事情,你不生气?”
“你是你,我是我。我何必知道你的事情。”句莲没什么表情地专心洗澡。
嗯。句荷挑眉。哎哟,真不生气啊?
“好吧。既然哥哥不在意我是怎么活下来的。那我就不多说废话打扰哥哥的雅兴了。”句荷努力绷着嘴角装失落。
句莲的背影有片刻凝滞。
“你。”句莲张了张嘴。
“我?”句荷跟着开口。
“你……”句莲沉吟良久。
久到句荷都忍不住爬上凳子踮着脚去偷瞧句莲的脸色。
“那你就别说。”句莲甩手将那张帕子又搭回桶沿上。
啧。句荷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哥,你平时吃核桃都可省事儿了吧。”
这嘴硬的,嚼吧嚼吧就能带壳咽了。句荷颇为无语的摇了摇头。谁家好人能口是心非成这样?明明都快气炸了,还非要把气憋回去。
句莲不知道句荷为何突发此言,但也能听出来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不回头,不搭理。又不问又不说。只把一切都憋在心里。
“其实呢,我今天之所以停在祖坟外,是想着要等你来的。”
句莲不肯低头,句荷只好将鱼钩收回来,自己哄这条气鼓鼓的小鱼。
句莲是个高傲的人。
高傲到不小心脖子上拴根绳快吊死了还要跟前来解救自己的人说他荡秋千荡的好好的你干嘛要来多管闲事的那种人。
这种能把自己生生憋死的傲气,句荷是不敢苟同的。
她只能选择性忽视句莲的垂死挣扎,笑嘻嘻的上前去把绳子解开,然后开心的说。
诶,这绳子还真挺结实的啊。
如此方可守住句莲那高傲而脆弱的生命。
句莲默了默,但也没发声阻止句荷的解释。
“我不知道他花这么多心思,是不是也在祖坟安插了什么埋伏,等着我自投罗网。所以就想着在北郊先把时间耗过去,耗到议事结束,你得了空,出来找我为止。”
“你不握玉牌,我怎么会去找你。“句莲还在死犟。似乎议事结束后第一时间担心句荷安危的另有其人一般。
句荷懒得搭理他,自顾自继续解释。
“我先前在堂上说我没打算把芸娘葬进祖坟那是顺坡下驴。反正芸娘确实还没来得及进祖坟,我又不好解释我为什么莫名其妙在那儿挖个坑,就干脆这么说咯。不是有心要瞒你的。确实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句荷实话实说。
句莲这会儿的面色其实已然被水汽蒸的柔和了不少,只是嘴角还绷着舍不得放松。
“至于那个黑衣人。我确实没能力对付。”句荷清楚自己的实力,那黑衣人的修为远在她之上,倘若真论硬拚,她必死无疑。
“所以我就只好耍点小花招,假意掉坑,实则挥出迷药。坑中空气较旷野凝滞,他猝其不意,骤然大量吸入,当下便晕了过去。”
“然后你就故弄玄虚,将他的死状做得诡异无比,试图将此事转嫁到外人头上。”句莲听到此处,自然轻易就能推断出后文。
“没错。”句荷点头。
“好在你还不算笨。”
这是在夸她吗?句荷有点意外。
“哥,你,不会觉得我这么做,太残忍了吗?”句荷有些不确定的试探道。
句莲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会儿你倒想起仁善了?”
句荷不无尴尬地瘪瘪嘴。她当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残忍的。人要杀她,她就杀人,天经地义,至于死成什么样子,那主要看她现下有什么需求。
不过是林父林母的前车之鉴,使得她多嘴问这么一句罢了。
“杀该杀之人,不必心慈手软。”
大约是看句荷面上表情多有变化,句莲于是补了这么一句。
果然。句莲虽然一贯秉持着君子风度信守克己复礼,但到底也是在世家这个大染缸里长大的,怎么可能真是愚善软糯之辈。这些心狠手辣,那些阴谋诡计,旁人做得出的,他又能有什么不会的。
只不过,句莲终归比句老爷之流,多一条底线罢了。
不必纠结些没必要纠结的问题,句荷当然乐得轻松。于是她继续道。
“处理完那黑衣人,我就握着你给我的玉牌随后用迷药迷晕了我自己。再然后,就睁眼看到你了。”句荷解释完,自在地耸了耸肩。
她不必赘述迷晕自己是为了消除嫌疑,这一点句莲自然懂得。
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
“没了?”句莲斜睨句荷。
“嗯?”句荷挑眉,复又认真回想了片刻,“应该没什么了吧。在堂上没说的事实差不多都说完……噢,对了!”
倒还真叫句荷想起来一桩事:“还有踏雪出现在祖坟的事儿。这事儿那真是纯意外了。”
句荷同踏雪以哨音交流的方式是很早前时句荷闲来无事胡搞的,后来久不再用。一则是句荷不肯顺着踏雪不说人话,二则是哨音虽可掩人耳目,但到底能表达的信息量太少,算不得什么高效的交流方式。
“所以当时我也只来得及告诉它逃出城去,谁知道它这么会挑地儿,直接跑到祖坟去了。”
“它身上的迷药也是你我一起找到它之后我才给它下的。这样正好也能解释它发疯的事情嘛。”
句荷将事实说了个七七八八,随后就自然而然的看向句莲。
句莲也正看着她,两个人都不说话,默默对视。
半晌,句莲开口道:“祖坟呢?”
这件事,句荷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
“哇,这个就真的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句荷表示无能为力,“我都还没来得及到哪儿就被黑衣人给劫杀了。后头忙着给自己摆脱嫌疑,更没空过去了。”
“跟你没关系?”句莲再次问道。
句荷摇头:“不知道。”
从北郊土坑到句氏祖坟,一里路,句荷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她飞过去,若她去过,则必然会留下痕迹。
但那里显然没有任何属于句荷的痕迹。
句莲敛了神色,脑中兜兜转转了好几圈。假使句荷并非如她所表现的那样废物,但品阶是不会骗人的。他看不见句荷的品阶,她俨然不过是个空有些灵力的凡人罢了。雁过而无痕的事情,她现在还办不到。
她真的没有去过祖坟。句莲心中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句荷,虽然鬼点子太多太多,但好在,她到底只是句荷。
只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弟弟而已。
绝不是什么诡秘莫测的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