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吴庸,声泪俱下,这么多年第一次直呼这个父亲辈的人大名:“李卓,我父亲对你不薄啊,为何要害他!”
李卓面对这群对他要杀要剐的吴家众人,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吴仕卿的亲笔书信递给了刘然居。
“还请少卿大人在这里当着吴家族老的面帮忙做个见证,上面的一切是我家老爷的遗愿。”
男人面容刚正,不屈不挠大义凛然的模样不像是利欲熏心之辈。
遗愿?
难道吴大人知道自己今天会死?
“田产铺子那些事早已写好了的,新增的则是老爷让我协助吴家族老将公子吴庸剔除族谱,夫人和小姐举家搬迁回湘阳老家,至于二公子吴疾是否要继续留在锦安,要去要留就自己定夺吧。”
刘然居速速扫过书信上的字,确实跟他说的无异。
吴疾也确定这正是吴仕卿的字迹。
至于李卓,吴疾刚才找人的时候他也确实没躲,就在吴府,若真是犯人,恐怕现在已经在潜逃的路上了。
“不可能,我父亲怎么会突然把我赶出家门”吴庸情绪激动地上来就要对他一直敬重的李叔动手。
“你这个凶手,肯定是你逼我父亲写的!”吴庸被人拉住,指着李卓大骂倏尔又转头看向继子吴疾,质问,“是不是你们合计好了要谋我吴家家产?!你是不是老早就惦记上我吴家家产了!”
吴家的长辈劝他理智些,虽然素日家丑不可外扬,但关系近的都知道彼此是什么人。
吴庸虽是亲生,但一无所长,且嗜赌成性,而吴疾虽然是个继子,但正直上进,年纪轻轻就凭武术选拔进了大理寺任职,现在已是大理寺少卿身边的左膀右臂,未来前途大好。
吴仕卿当初就是吴庸做不好这个当家人才把吴疾过继到自己膝下,家产早晚是他的,还用出此下策去抢吗?
“要走也是那小子走,肯定不是我这个亲儿子!”吴庸见没人替自己说话,蹲在地上开始掉眼泪,无能地闹小孩子脾气。
李卓看着这个几近崩溃的大少爷,浑浊的眼球变得湿润,缓言开口:“老爷知道你在外面又欠了赌债,他让我帮把你债还了,这是最后一次,公子,以后吴家也管不了你了……”
毒瘾是个无底洞,以后这个家没了吴仕卿庇佑,他死前是定要把吴庸撇出这个家,让他自立的,换言之也是自生自灭。
吴庸慌乱中又有些震惊,他最近是被要债的要逼疯了,这次金额庞大,他正想着要如何跟家里人开口:“怎么可能,我是父亲的儿子,他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但他也是你妹妹的父亲,是你母亲的丈夫,他还是儿子还是家族里大哥!”
李卓老泪纵横,跟随吴仕卿多年,虽然是主仆关系,但他们也是最了解彼此的朋友,自然最懂他的心酸和无奈。
吴氏的几个长辈也跟着擦泪,他们的好大哥没了。
“他还有别的亲人,不能为了你!连累全家!”李卓说得激动,恨不得此时此刻能唤醒吴庸,好好做个人,正儿八经过日子。
吴庸双眼猩红地僵在原地,有羞耻也有无措,还有被亲人抛弃的委屈,突然想起刚才毛小二的话,猛地又从地上挑起,恍然大悟般又开始指着李卓的老脸叫嚣:“不对,你是凶手!刚才毛小二说你骗他我父亲跟花娘子在屋里,你说这些……肯定是想给自己脱罪!”
李卓面色一肃,缓缓摇头:“老奴没跟人说过花娘子在老爷屋里这种话!”
刘然居打断吴庸刚要开口的话,问李卓:“吴大人今日要来见的人是谁?”
“大人”李卓神色晦暗,口唇微张似有难言之隐。
停顿了片刻,嘴角的花白胡须微微一颤,只听他朗声道:“我们老爷是我杀的,是我愧对吴家。”
霎时间安静的屋子顿时又沸腾起来,众人开始低语讨论,果然是他,这么多年吴大人对他不薄啊?老东西,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刘然居眉头紧蹙,眼神直直地逼视着这个突然认罪的嫌犯,又问了句:“今天来见的人是谁?!”
李卓视线也紧紧地回望着他,突然屈膝跪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刘然居仰面小声呢喃了句:“大人……”
面色悲怆,着实有苦难言。
众人正诧异,只见李卓眼角突然滑出了两道惊悚血泪,恐怖非常,惊得周围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服毒了!
李卓仰头看着天花板,双手高高举起,“锦春漫雪天似醉,可怜孤梅泪折枝……大人,我来跟您赔罪了!”
眼含热泪对着上空长长哀嚎一声,声音悲戚好似受了了天大的委屈。
颜漫原本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状态,见此也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空气中有股难以名状的悲伤情绪。
苍老的手猝不及防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事先藏好的匕首,丝毫不带犹豫地猛插在心口。
刘然居顿觉不妙,跨步上前拉起他的肩膀厉声询问:“屋子里的人是谁!他来见的谁?!”
然而为时已晚,人已经死了,仰面无力垂地,没了气息。
“死人了!又死人了!”
见不得血腥的女子尖叫一声,人群大骇,哗然一片。
按颜漫的距离刚才完全可以阻拦,然而却被许肆一把扯过,在哄乱的人群中将她的脑袋按进了怀里,好似担心她会害怕一样。
颜漫昂头看着许肆此时铁青的脸,他呼吸粗缓,落在她肩膀上的手握得人生疼,好似也十分不忍,可刚刚明明是有机会的,为什么……
李卓嘴里藏药,说完吴仕卿遗愿后便自尽离开,即便是死也不肯说出屋子里的人是谁,却公然含恨喊冤。
吴仕卿让妻女举家搬离锦安城明显有想跟这里切断之意……
究竟是谁这么可怕?
许肆眸光震颤,脑海中突然浮现丞相王宴那日邀请众人一同观赏“鹿蜀”的画面,在场的无一不闭目附和……
屋外,扬天洒下的鹅毛大雪在被冰封夜晚慢慢染白了整座锦安城。
威严的红色宫墙内外,无处不为银装所覆盖。
寒风吹过,黑夜中被藏于大雪之下的梅树枝头轻颤,陡然冒出一朵泣血的红花来。
官兵撤退,红袖阁解封,大家都在着急地往外走,巴不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正准备离开时候,颜漫在前方的楼梯口看到了商俨的几个人高马大的手下,眼波流转差点跟人群里的商俨对了个正脸。
她蹲身藏在人后,猫着腰一路逆着人流上了楼。
许肆回身发现颜漫不在心里隐隐有些不妙,赶紧派人四处寻找。
低头正巧跟楼下斜对面长廊上的商俨对上了眼,两男人的视线交汇间似有暗流在激烈交锋,周遭霎那间静默,瞳孔无限放大是的对方并不友善的脸。
许肆眉头紧拧,眼露寒锋,表面镇定但内心早已警铃大作。
而商俨则轻轻勾起了一边的唇角,好似看出了他的胆怯,眸光一眯透着盛气凌人的光,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人去楼空,颜漫随便进了个无人的房间,站在门后躲着,刚进来没多久就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四下环视一番,一溜烟地钻进了床底。
来人脚步沉重,听起来像是男子。
“老大……”
听到司刹的声音,颜漫如雷轰顶,一阵头皮发麻,内心暗骂:怎么这么多房间就这么精准地撞枪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