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解放篇，第十四章
树大招风，这是苏渊明早就预料到的，虽然他一直在克制自己选择低调，但是现实却把他推向了顶端，有羡慕的就有嫉妒的，无论在谁的身上都无一例外，苏渊明也是如此。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谁动了我的蛋糕，我就弄死谁。苏渊明把张燕请回上海做生意，这一下不知触碰了多少人的神经，使整个上海风起云涌，这时就有好几个商业大佬都盯在了苏渊明的身上。虽说张燕是贸易公司的总经，但是这些人又不傻，他们早就知道苏渊明才是主角。
这些商业大佬开始用非正规的手段去调查苏渊明和张燕，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一点都不比保密局的特务差。把调查结果拿过来一看，让他们自己都大吃一惊。苏渊明是共产党，他们的公司最初的老板就是现在在延安跳着脚骂老蒋的林善云。
苏渊明也意识到了势头不对，因为胡天烈在香港发过来电报说有人在调查他们，苏渊明立刻告诉胡天烈，停止所有交易，关闭公司，把所有的财物转到国外的银行。告诉张燕停止在上海的一切活动马上撤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苏渊明，孔思齐，陈怡，张燕，张凯华，孔四章一家人都在上海消失不见了，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全上海的保密局和警察都在找他们。刘方雄暴跳如雷，派出保密局的特务四处寻找苏渊明的下落。而苏渊明他们这几个人，由林佳彤和孟华的带领下已经撤出了上海。
苏渊明十分懊恼和沮丧，因为这件事他还得了一场大病，治了一个多月才好起来，这时他们这些人一起来到了北平，他们住在离大兴不远的一个村子里，当时那里比较偏僻，组织上的人把他们安排在一个大农家院，以前是家大地主的房子。据说在北平城里，家里有人是国民党当官的，就把这里的房子卖掉，全部去城里住了，苏渊明他们暂时先住在这里。
苏渊明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大病一场之后人瘦了一大圈。孟华，林佳彤，张燕，孔思琪，陈怡他们轮流着开导劝解，这才让苏渊明的心情有所好转。
没过多久组织上就给他们安排了任务秘密进入北平，建立地下交通站，收集国民党的情报，让他们在北平城的东南西北分成了四个收集情报点。
东面是苏渊明和林佳彤开了一家书店，他们把情报夹在特定的书里送出去。
西面是孟华和陈怡开了一家杂货店，他们把收集的情报夹在货物里交给取情报的同志。
北面是孔四章一家人包括孔思琪在一所儿童福利院工作。隔三差五就有来送物资的同志，他们就会把收集来的情报交给这位同志。
南面是张燕和张凯华开了一家药铺，他们就会把情报放在中药里包好交给取情报的同志。
苏渊明这回心可算是落地了，组织上总算交给他们任务了，临分开的时候，苏渊明建议他们都乔装改扮一下，别让保密局的人认出来，最高兴的当然是林佳彤终于可以和苏渊明在一起并肩战斗了。
苏渊明也改变了自己的容貌，沾上了胡子，戴上了眼镜，好像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他们这四组人是组织上经过深思熟虑秘密安排进来的，隐蔽性非常强，而且都是生面孔，让他们的工作十分顺利，传递情报的效率非常高。因为他们不用电台发报，还不容易被国民党发现。
苏渊明按部就班地在书店里待了半个月。为了躲避保密局的追查，每次都是林佳彤出去买菜。这次苏渊明真憋不住了，请求林佳彤让他上街散散心去买个菜。可哪成想，苏渊明在街上转了一大圈，迷路了。
手里拎着菜站在大街上，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走到哪都觉得刚才这地方来过，其实这也不奇怪，那时候的北平城胡同是纵横交错，每条街的胡同都差不多一样，作为本书的作者，当时在北京生活的时候也经常走错胡同，代价是返回去重走。
苏渊明走着走着就离天桥不远了，北平的天桥那可热闹极了，买卖吆喝的，练武杂耍的，唱戏说相声的一个挨着一个，苏渊明还最爱热闹，以前他在上海孔思琪和陈怡拉他看电影看歌剧，这些他都不喜欢。让苏渊明遇见说相声讲评书的，他可就迈不动步了，围着天桥这就转开了。一会儿坐这儿听一会儿评书，一会儿站那儿听一段相声，我的天呐，他把回家的事都给忘了。
到了中午才觉得肚子饿了，正好在天坛边上有卖小吃的豆汁，胶圈，卤煮火烧，炒肝，狗不理包子，老北平炸酱面，要什么有什么。看的他直流口水，恨不得都吃一遍，那才过瘾呢。其实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还没去过东来顺吃涮羊肉，没吃过北平的烤鸭呢。就光是这些老北平传统地摊小吃，就已经让苏渊明饥不择食了。
苏渊明拎着菜篮子坐在街边的一张空桌上，正在愣神，因为他不知道该吃什么，都把他给看花眼了，这时他对面来了一个老头，一身的青布长袍，头上戴着个瓜皮帽，往他对面一坐喊了一声小二，来碗豆汁儿，来两个胶圈儿，来一碗炒肝，再来碗卤煮火烧。
小二过来擦抹桌案答应了一声，好了您呐！
扭头又问书渊明，这位先生，您要点什么？苏渊明乐呵呵说了一声，跟这位老爷子一样，也给我来一份。说完自己都尴尬的要命，因为他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更别说吃了，因为在北平来说，那里的饮食文化和上海截然不同，完全就是两个概念，就拿炒肝和卤煮火烧来。说到上海那边都无人问津，对了，还有就是那别具一格的豆汁。
不大一会儿老头和苏渊明点的吃的都上来了，苏渊明都傻了，看着摆了一桌子的吃的，他都不知道怎么下嘴。豆汁旁边放了一小碟咸菜，两个胶圈。一碗青灰色的豆汁还冒着热气，再看炒肝就是一碗糊糊。苏渊明都纳闷了，这肝都哪去了？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的老头，正端着豆汁喝的是津津有味，还在那儿吧唧嘴呢。
苏渊明学着老头把豆汁端起来，喝了一小口，噗的一下，就把嘴里的豆汁吐到了地上，还不住的干呕了几下，又酸又涩，好像喝了一口泔水汤一样。
这时对面的老头乐了，放下手里的碗，问了一句这位先生，不是我们北平人吧？苏渊明擦了一下嘴，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这个老头还是个热心肠，端着手里的豆汁儿给苏渊明解释道，这叫豆汁儿，你不能这么喝，说完把碗放在嘴边喝了一口，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口咸菜放在嘴里，又吃了一小口胶圈，说道，看明白了吗？你得品这豆汁的味道，要说这豆汁开胃健脾，营养美味。
苏渊明听完差点没晕过去，就这还美味？但是他看到老头的一股热心劲儿，不好意思拒绝，又把豆汁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学着老头吃了一小口咸菜，咬了一口胶圈。嗯，你还别说不怎么难吃了，还挺有味。
老头看着苏渊明吃下去的表情，呵呵一笑问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苏渊明高兴的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这回再吃嘴里的味道又不一样了。
老头乐呵呵的又把炒肝端了起来说，这叫炒肝儿，你可不能拿勺子去舀着吃。说着就把碗放在嘴边一吸溜，再看小半碗的汤汁都进了老头的嘴里，他还吃了半瓣蒜，嚼了起来，抬着头闭着眼，那真是回味无穷啊！
苏渊明一看挺有意思，也学着老头吃了起来，这才发现炒肝里面全是猪大肠，再一吃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真是不错。
不一会儿，豆汁和炒肝就让苏渊明给吃完了，再一抬头，老头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苏渊明微笑的点点头，老头又把一大碗的卤煮火烧端了起来，上面又撒了点香菜沫，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苏渊明也学着老头的样子，吃起了卤煮火烧，还别说这几样东西让苏渊明吃了个精光。在这期间，老头坐在对面跟苏渊明侃侃而谈，说北平这里什么东西最好吃，什么地方最热闹。苏渊明坐在那儿静静的听着，还给老头点了支烟。老头一看苏渊明手中的烟，眼都直了，呦呵，好烟呐，先生这烟档次不低啊！
苏渊明想都没想把手里的烟全给了老头，把老头乐的够呛，苏渊明还约老头以后有时间去吃东来顺的涮羊肉，把老头乐的北都找不着了。
苏渊明结了账，连老头的一并算在一块，可把老头乐坏了，心说今天遇到了一位财神爷，临分别的时候，苏渊明又问明了回家的路，这才回到书店。
把林佳彤给急的在书店里等了他一天，都到下午了苏渊明才拎着菜回来，俩人上前一照面，嚯！一股呛人的大蒜味。林佳彤直捂鼻子问道，你这大半天干什么去了？哪来的蒜味？你都吃什么了？林佳彤捂着鼻子，皱着眉头。
苏渊明就把他在天桥遇到老头一起吃东西的事说了一遍，还说要带林佳彤去尝尝。林佳彤苦笑了一下说，你可饶了我吧，就你这大蒜味儿，我就受不了，不过你可以带我去吃烤鸭和涮羊肉。苏渊明望着眼前温柔贤惠的妻子，内心显得无比的幸福和快乐。
第二天快到晌午的时候，戴瓜皮帽的老头居然按苏渊明说的地址找了过来，站在门口乐呵呵的看着书店里进进出出的人，苏渊明走到门口正和他遇了个对脸，两个人相视哈哈一笑，苏渊明把他请进了书店，还给老头沏了杯茶，从兜里拿出烟给他点上，再看老头抿了一口茶，再抽一口烟，闭着眼享受着。苏渊明站在一旁偷乐，心说，这老头还挺有意思。
李佳桐看见苏渊明从门外领进一个老头又沏茶又点烟的，走过来问，这是谁啊？苏渊明告诉林佳彤这位就是昨天我遇到的老先生。
老头这才睁开眼，一瞅林佳彤心里就是一惊，赞叹道好漂亮的姑娘！
林佳彤笑眯眯的上前问候，老伯您好，欢迎您到我们这里做客。
老头坐在椅子上四平八稳，微笑的点了点头，那身段和架势绝不是个普通老百姓。苏渊明看在眼里，心里猜想这位是干什么的，我得好好瞧瞧，一想完就说，老伯，您昨天不是说东来顺的涮羊肉在京城数一数二吗？不如我们今天就去尝尝如何？
苏渊明的话刚说完，老头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真哒？他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
苏渊明乐呵呵的点点头，拉着林佳彤说，这是我的太太，她也想去尝试一下，不如我们一起去吧。老头赶忙点头答应着。
苏渊明和林佳彤关了书店跟着老头就去了东来顺，离他们这里不远，就在当时的东安市场。
老头儿在前面引路，脚下就跟踩上风火轮一样。苏渊明和林佳彤两个年轻人在后面跟着，愣是没追上，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东来顺门前，往里一看坐满了人，每张桌子上都摆着热气腾腾的铜锅。真叫一个热闹。门口的店小二看见老头眼睛就是一亮，赶紧上前行礼，哟。金四爷，您吉祥！快里面请！
再看金老头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问店小二，楼上有雅间没有？
店小二赶紧迎合着，有，有，金四爷您楼上请。然后扯着嗓子往里喊了一句，金四爷，楼上雅间三位。老金头领着苏渊明和林佳彤迈着方步走进东来顺上了楼，往雅间里一坐，宽敞舒适，干净整洁，楼上的小二就忙活开了，端茶倒水，笑呵呵的问金四爷，您还是老样子？
老金头笑呵呵的喝了口茶说，三盘羊肉，三盘毛肚，小料都给爷上齐了，再来三壶好酒。
好了，您嘞！小二答应了一声，扭身准备去了，老金头乐呵呵的抿着茶。
苏渊明也乐呵呵的端起茶杯叫了声，金四爷！
金老头一抬手阻止了苏渊明对他的称呼，说道，别，您叫我金四爷，我可不敢当！又指的指外面继续说，他们叫我金四爷，那是我的份在这摆着，可是我和你一见如故，如果兄弟不嫌弃的话，你就叫我金四哥吧！
苏渊明一听金老头说话很坦诚，叫了一声，金四哥！林佳彤也跟着叫了一声金四哥。
金老头听完高兴的点着头问道，还不知道兄弟尊姓大名？
苏渊明笑呵呵地介绍自己说道，我姓苏，单字一个明，这是我的妻子，他姓林名彤。苏渊明把他的名字去掉了一个渊字，把林佳彤的名字去掉了一个佳字。
这时楼上的小二就把铜锅羊肉毛肚小料都端了进来，摆了满满的一大桌，还烫了三壶酒，老金头一看羊肉上来了眼都直了，哈喇子直流，拿过小料教给苏渊明他们俩如何调制，又给苏渊明和林佳彤满了一杯酒，端起来说道，苏老弟，弟妹，这杯酒，我敬你们，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不是我吹，满四九城你打听打听我金老四的名号，咱们今后的情谊全在这酒里了。说完一仰脖一杯酒直接下肚。
苏渊明也跟着喝干了杯中酒，林佳彤抿了一小口呛得直咳嗽，金老头哈哈一笑，行，苏老弟好样的。说完，顾不上别的，夹起羊肉放进锅里，不到十秒钟，再把羊肉放进调制好的小料碗里蘸了一下，快速放进嘴里，抬着头闭着眼，慢慢的嚼着嘴里的羊肉，细细的品味着，那感觉享受极了。
苏渊明一看老金头吃的动作和表情那是真讲究，绝不像平常老百姓狼吞虎咽的模样。自己也学着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入锅里，然后夹给林佳彤让她尝尝，自己也吃了一小口，嗯，这涮羊肉绝对美味，肉质鲜嫩。林佳彤吃完都赞不绝口。
老金头是一口酒一筷子肉，边吃边给苏渊明介绍羊肉怎么吃，毛肚怎么吃，没多大功夫，三盘羊肉三盘毛肚吃了个干净，苏渊明又叫店小二羊肉毛肚再各上两盘。再加两壶酒，这回让老金头吃了个沟满壕平。靠着椅子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还打了两个饱嗝。林佳彤一看把脸扭过去偷偷的乐。
老金头酒也没少喝，面色红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叫店小二上了壶茶，慢慢的喝着，那派头甭提了，皇帝老子也不过如此，然后就开始侃侃而谈，大多数都是在说他的身世。跟苏渊明说他是八旗子弟，他的祖父当初是在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统领。在他小时候旁边的几条街都是他们家的，说着说着就哭开了，骂日本人骂国民党霸占了他们祖上留下来的财产。现在他家道中落已破败不堪，娶了一个格格，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如今勉强维持生活，但是他手下可有上百号的门徒，那都是他父亲临终前给他建立的一所武馆。日本人占领北平之后，就把他的武馆给没收了，他现在心灰意冷也不再收徒，就靠着一点家底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那真是有了上顿没下顿。要不是徒弟们三天两头的过来接济他，他们全家五口早就饿死了，但是在北平只要提起金四爷，那可是没人敢惹，包括当时的四霸天，他们都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苏渊明在老金头的嘴里也了解了不少当地的情况，做到了心里有数，他现在不同在上海有权有势，在北平这里免不了和社会上的地痞无赖打交道。
老金头承诺，如果有人上门找麻烦，你就提我金老四，出什么事，我替你兜着。他接着又说，苏老弟，我觉得你不是一般人。我老金的眼睛那可是火眼金睛。什么人打我眼前一过，我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苏老弟，你在我眼中那是气度不凡，你肯定！再往下老金头不说了，笑眯眯的喝着茶。
苏渊明赶紧接过话，又给老金递了支烟说，金四哥高看我的，我就是一读书人，一辈子就这么一个爱好，其他一事无成。
苏渊明一提到书老金头眼睛就是一亮，说道，苏老弟，说到书了，你开了家书店，不知道你收不收书，我那家里别的没有老祖宗留下来的名书字画，可是不少，前些时我去了趟琉璃厂转了一圈，就他们卖的那些破画我连看都不看一眼。现在这年代我都不敢把这些东西往外拿，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去我那儿瞧瞧，钱不钱的无所谓，你看着给就行。
苏渊明一听心里就是一动，心说他是八旗子弟，手里面肯定有点真东西，这可不是吹牛，想了想说，金四哥，好说，好说，你的书和字画有多少我要多少，我都收了。
老金头一听苏渊明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伸出四根手指，意思是说，如果你全要了，给我四根金条就行。
苏渊明一拍桌子说道，好的，我就给你40根金条。
老金头听完差点没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