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宿舍内。
夏耿铭把他的行李箱摊放在地上,试图将他和冬子之间一切能用来回忆的东西都塞进去,包括两个一起拍过的照片,买过的同款衣服,已经没用的课堂手抄本,两人经常玩的三国杀,很好用的迷你小吹风机,冬子不要的mp3,和夏耿铭一直不舍得吃的那包冬子送他的椰子糖等等,但颠来倒去半天了,他的行李箱里还是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那一件件象征两人之间亲密关系的物品,堆满了他的下铺,夏耿铭简直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拿起了那把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电动剃须刀,轻轻一按,打开开关,刀头就嗡嗡地震动了起来,他看得有些出神了,没想到自己这次离家,竟然会改变那么多,明明是一个有严重洁癖的人,但现在竟然连剃须刀都可以跟冬子共用了。
想着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夏耿铭内心说不出来的伤感和落寞:“我看,这个就留给小冬用吧,他用手动的刮胡刀每次都会刮伤脸。”
林见星和月硕,就站在夏耿铭身后安静地看着他整理自己将要带走的行李,两人除了无奈和同情,什么都做不了。
月硕有很强的共情能力,他看着那个被夏耿铭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完全能够体会夏耿铭此刻的心情,他依然真诚地对夏耿铭做着最后挽留:“你真舍得就这样走掉啊?你甘心吗?耿铭,不要走。”
“不甘心又能怎样?”夏耿铭蹲下身,用力拉着行李箱拉链:“结局已定,我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怎么会?”月硕显然不相信命运,给他打气:“这不可能是你和见冬的结局,信我,我觉得他心里一定是有你的,只是,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反正你都决定要走了,那为什么不尝试一下走之前跟他坦白呢?”
夏耿铭有点儿泄气:“已经不重要啦,因为我一定会失败的。”
“那你觉得是失败可怕,还是遗憾可怕?”
夏耿铭手上用着劲,终于在尝试了很多次之后,成功把行李箱拉链给拽断了,他坐回床上,把拉链扣捏在手里,呆呆地望着那已经被自己扯变形的部位,叹了口气,再一次出神了。
就连林见星也跟着心软了:“是啊,小铭,你那么喜欢小冬,我觉得,你要是就这么走了,你以后想起来,肯定会遗憾的,因为你们两个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面了,你真的愿意下半生都带着这个遗憾过日子?”
“你之前不是不支持我给小冬表白的吗?”夏耿铭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林见星。
“那是我自私的想法。”林见星很认真地讲:“我承认我是很害怕你那样做的后果,但我现在已经改变了,自从我跟月硕在一起之后,我就觉得,爱情这回事真的不用考虑那么多,它在门外敲门的时候,你就勇敢开门就对了,毕竟,我们都是年轻人,冲动做事才是我们的风格。”
说完,林见星很默契地看了月硕一眼。
月硕立马抓起林见星的手,接着他的话说:“你要相信爱情的力量,它真的能感化一切,你对见冬的感情,连我们两个看了都觉得感动,难道,会打动不了他吗?星说的对,我们都是年轻人,做事应该是不计后果的,反正,我是很庆幸自己冲动过一次的,我才能这么紧地握着我最爱的人的手。”
林见星望着月硕,回给了他一个甜蜜的笑容,
“所以……你们真的觉得,我应该跟小冬表白?”面对两人的激励,夏耿铭彻底困惑了。
“拜托,你可是夏耿铭耶。”林见星说:“你不是最有冒险精神的吗?你不是最喜欢放手一搏的吗?听我的,现在什么都不要想,等他回来,勇敢说出你的心声就行了,我和月硕会帮你的,成功与否,就在今晚啦!”
走廊外面,是易拉罐擦着墙面发出的哗啦哗啦的瘆人声响。
冬子把一塑料袋空瓶子一个一个地都丢到垃圾桶里,才重新背起吉他,晕晕乎乎朝宿舍门走去,很明显他的状态看起来有点儿喝多了。
一推开门,就看到林见星,月硕,夏耿铭三人,好哥们一样地围在宿舍中间。
今晚的冬子可以说是糟糕透了,他面对了朵云的拒绝,南纯一的拳头,月硕的背叛,林见星的隐瞒,现在,他看到夏耿铭本该出现在衣柜上面的行李箱却出现在了地上,他知道,他接下来就要面对夏耿铭的离开了。
他直直地站在宿舍门口看着三人,眼睛红红的,冒着血丝,像是刚杀过人一样。
三人都注意到冬子的异常,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搏斗后凌乱的衣服和他嘴角的淤青,这完全不像平时的冬子,倒像是一头斗兽场里刚刚和另一头猛兽对咬后的狮子。
“你跟人打架了?”林见星惊奇地看着冬子,第一个发问了。
冬子一言不发,反手将身后的门重重一甩。
月硕对酒味很敏感,一下子就闻出来了他身上的酒气,关心道:“还喝酒了?”
冬子凶狠的目光直视着月硕,一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感觉,恨不得冲上去揍一顿。
“你又去找学姐了吧?”夏耿铭看着冬子身后的吉他,就推测出来了冬子的行踪,然后酸溜溜地讲:“怎么样?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好受吧?”
“关你什么事啊?”冬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明知道冬子心情不好,但月硕还是不怕死地拉回话题:“见冬,你先冷静下,耿铭有话要跟你说。”
“是啊,夏耿铭有话跟我说,那你就没什么话跟我说吗?”冬子语气冷冰冰的,听的出来,他现在是吃了枪药谁也惹不得的状态,平时都喊小铭的他,第一次直呼了夏耿铭的名字。
“你怎么了?”月硕感觉背后一阵发冷。
冬子气急败坏地拽下肩膀上的吉他背包,狠狠往月硕脚下一甩,点着月硕的胸口,喊:“真他妈讨厌你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好心教我吉他,帮我追学姐,结果呢,追着追着追到你自己手里了?我是真的把你当兄弟的,你倒好,从头到尾地都在骗我!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啊?啊!”
“我没有,我从来没……”
冬子不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伸出双手拉住月硕的衣领,把月硕拽到自己跟前,逼月硕和自己对视,明显是想激怒对方:“你装什么装啊?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出来跟我打一架?”
林见星和夏耿铭,立马上前去拉冬子,一左一右地抓住冬子的手腕。
林见星生怕冬子会伤害月硕,就大声制止:“你干嘛!小冬,你疯了吗?快松手!”
夏耿铭一想到自己就要走了,而他最爱的冬子,却还在为了朵云和月硕吃醋,夏耿铭便是气不打一出来,也有些恼火了,抬高了声音:“你得不到那个女人,是你自己没本事,这关人家月硕什么事?你别发酒疯发到人家身上!”
冬子一听到这里,就转移了目标,莫名其妙地看了夏耿铭一眼,然后用力推开月硕,开始跟夏耿铭掰扯:“是,我是没本事,你多有本事啊,你可是腰缠万贯不可一世的大少爷,我只是一个没爹没娘福利院出来的野孩子,但是我从来没有招惹过你!你说的对,我是得不到那个女人,但起码我的爱拿得出手,我爱得光明正大!爱得坦坦荡荡!爱得问心无愧!”
这话对于夏耿铭来说,犹如当头一棍,他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冬子,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皱着眉问:“你什么意思啊?谁的爱拿不出手?谁爱的不坦荡?”
一旁的林见星和月硕,都震惊了,两人屏住呼吸,没想到,刚刚还在期待夏耿铭对冬子表白,但等来的,却是这么让人痛心的时刻。
夏耿铭伸手拉起冬子,认真严肃地质问他:“所以说,你早就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但你就是不要面对我,是不是?我不信,你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不信你会这么对我。”
冬子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像是一团灭掉的火,没有一点儿温度,语气里满是对夏耿铭的不屑和厌恶:“你他妈省省吧,少在这里恶心我了!要不是看在你有几个臭钱,你以为我愿意整天跟你混在一起啊?你不是要走了吗?那赶紧吧!要是哪天我推开宿舍门发现你床铺空了,那我才会真正地松一口气!”
夏耿铭听着冬子的话,像是被雷击到一样,一步一步地慢慢向后退去,那受挫的眼神,恐怕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小冬!”林见星听不下去了,试图唤醒喝醉的冬子:“你是昏头了吗!人家小铭对你那么好,你每天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现在,他就要走了,你一句挽留和感谢都没有,还说那么绝情的话伤他,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冬子一听,转身就去拉林见星,将枪口对着林见星就是一通发泄,吼道:“是没你良心多!你浑身上下都是良心行了吧!林见星啊林见星,你可真行,学长才刚走没两天,你就跟月硕搞在一起了,你以为你做得那点儿破事我不知道吗!我他妈还白痴一样在那里拼命维护你,我真是大错特错!南纯一说得很对,你就是最恶心的一个!”
林见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别人怎么说他都觉得无所谓,但是连他最亲近的冬子都这样评价他,林见星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友情,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你也知道我们十几年的友情!”冬子这次是气大了,一点儿情面都不留,更用力地抓林见星:“你会向着月硕,会向着夏耿铭,但你就是不愿意站在我一边!以前,不管事你都会告诉我,但自从上了大学以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什么都瞒着我!我看你才是真正的昏了头,搞同性恋搞得脸都不要了!”
“你够了!”月硕受不了他这么骂林见星,拉开他:“你有什么气冲着我来好了!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但我不许你用这么侮辱的话说见星!”
冬子看着三人,气笑了:“好好好,你们三人一条心,就我是外人!准备三个打我一个吗!那好啊!动手啊!反正也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吧!”
说着,就握着拳头准备对月硕下手。
林见星这下是彻底被冬子给惹毛了,赶忙挡在月硕前面,用力推开失控的冬子,喊:“傻b,你敢打月硕一下试试!”
冬子彻底没了理智,对着挡在前面的林见星就是一拳,力气大得直接让林见星摔倒在了地上。
“小冬!”夏耿铭喊。
“星!”月硕立马去扶林见星。
冬子呆呆地愣在原地,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真的会对林见星下手吧,不知道要怎么收场,迟疑了一下后,就迅速退出宿舍,转身逃掉了。
林见星甩开月硕的手,起身就去追他:“林见冬!你竟然敢打我!”
冬子快步穿过走廊,来到楼梯口。
林见星一边擦泪,一遍跑着追他:“林见冬!你要去哪!你给我回来!”
冬子不理他,踩着楼梯台阶向下走去,头顶的声控灯被他的脚步声弄得一闪一闪的。
林见星在后面继续追他,并且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林见冬!你站住!林见冬!我告诉你!我们马上就要考试了!你别再让院长操心你了!”
一说这个,冬子真的就停住了。
林见星快速伸出手抓住冬子的手臂,把他的身体转了过来,好让冬子面向他:“你要是又想逃课的话,我一定告诉院长让他打死你!”
冬子哭了,他的泪眼掉在了林见星的手背上。
“打死你才对吧。”冬子说。
楼道里寂静的可怕,只有冬子小声抽泣的声音:“你有脸跟我提院长吗?从小到大,你就会用院长吓唬我,你一直都是这样,我知道他偏心你,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但是,林见星,你这次干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来,你是要把院长给气死吗?”
说完,冬子再次跑走了,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林见星一下子觉得浑身无力,脑袋晕晕沉沉的,并且发出爆炸般的疼痛感。
接着,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台阶上,开始抱头痛哭了起来。
头顶的声控灯失灵了,四周黑漆漆的,像是一股浓稠又剧烈的悲伤笼罩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