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生被高星摇晃着,醒过来了。
护士轻轻把灵生的身体侧了过来,回头对高星说:
“把孩子抱过来,让她吸奶头,多吸一阵子奶水才能出来。”
高星抱着孩子,在护士的帮助下,把孩子的嘴凑到灵生胸前。孩子的嘴一碰到妈妈的乳头,小小的家伙立刻就捕住了她的食物一般,瞬间停止了哭泣。
小家伙含着奶头,嘴里“嗯嗯”地哼了两声,随即紧紧咀住奶头,小嘴快速地蠕动着。
高星双手托住孩子,半弯着腰单膝跪在床沿上,样子奇怪又狼狈。
不一会儿,孩子丢开奶头,又“呜哇呜哇”地哭起来,有气无力的哭声,颤颤悠悠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高星直起腰来,抱着孩子摇摇晃晃地哄着。
“小家伙吃不到奶水,委屈成这样了。多吸吸,多吸吸就有了。哎呦喂,这么委屈呀,小可怜见的。”
护士伸手逗了一下孩子,出去了。护士是一副见怪不惊的样子。她没有在意愁眉苦脸地抱着孩子,笨拙的不知所措的高星。
这一夜,灵生每一次迷迷糊糊醒来都会看见高星抱着孩子,弯腰跪在在床沿,让孩子吸着她的奶。可是太困了,总是反反复复醒来又沉睡过去。
除了困顿,什么感觉也没有,她全身的感官都处在迟钝的状态。
第二天醒来,灵生睁开眼就看见母亲抱着孩子坐在病房里的皮沙发上,正逗孩子玩。
“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灵生惊喜之下,微弱地问道。见到母亲,莫名地有了一份安全感,眼眶涌上一股热气来。
“来了有一会子了,灵儿,你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吗?”母亲关切地问女儿。
“不疼。”
灵生真的没感觉到疼,只是依然浑身无力。
孩子又哭了。母亲抱着孩子凑到灵生面前:
“来,给孩子喂一下奶。”
“没有奶水呢,妈。”
灵生难为情地说。
“有了,有了,虽然只出来几滴清汤水,但是也能哄哄孩子。再吸吸,奶水很快就下来了。看把孩子饿得,多喂喂吧。”
母亲心疼的眼神,一会儿瞅瞅女儿,一会儿瞅瞅外孙女。
“高星呢?”灵生问。
“我让他回去睡觉了,可把他累坏了。眼睛都熬红了,走路都在打踉跄。可怜他一夜没合眼。”
这一会功夫,母亲又心疼上了女婿,真是操不完的心。
灵生又断断续续沉睡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分,这一次是疼醒的。伤口处灼烧般的疼痛,令她难以忍受。实在扛不住了,就让母亲唤医生。
灵生望眼欲穿地盼着医生来,却等了很长时间,护士才拿了一颗止痛药来给她,轻描淡写地说:
“麻药过了都会疼的,你多打了半只麻药,所以现在才发作。这换了别人,昨晚就该发作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自己无所知觉地昏睡了一天一夜。
两个小时不到,药效一过,火烧火燎般的痛楚又来袭击。
母亲已经喊了医生,可是医生总也迟迟不来,疼痛难忍,孩子一哭闹又得喂奶。反复折腾之间,灵生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再也绷不住了,泪水倾泻而下,压抑着声音低低啜泣着。
母亲抱着孩子急得团团转,一会儿去过道上去张望,一会儿回来安抚女儿。
护士来了,这回拿来的是止痛针。正在给灵生注射的时候,高星进来了,看见病房里的症状,吓着他了:
“怎么啦?”
“这是止痛针,麻药过了伤口疼是正常的。已经吃过止痛药,止痛针也不能打多,后面只好忍一忍了。”
护士一番交代后走了。
灵生泪眼婆娑地望了一眼高星,止不住地哭泣。高星心虚地立在床头,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昨晚一夜未合眼,但是他在家里休息了半天,然后约了木勇在馆子里喝酒到了这半夜。
原本以为丈母娘在,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谁曾想这里竟是这般光景,竞有些惭愧。
“灵生,你辛苦啦。祝贺你做妈妈了。”
木勇站在门口,看着房中情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见高星此时处境尴尬,只好硬着头皮进来解围。
木勇提着一篮子鲜艳夺目的花走进来,灵生顿感狼狈之至。她立马止了哭声,擦干眼泪,努力挤出一抹笑容,不失礼貌地招呼道:
“木勇来啦,你坐。”
木勇把花篮放在床头柜上,安慰了灵生几句,觉察到自己待在产妇的病房里,似乎有诸多不方便,再说夜已深了,于是辞了众人准备走了。
“等等,你顺便送我丈母娘到我家里去休息吧。”
高星叫住木勇。
“我不去你家,我一个人去你家做什么,我就在这沙发上对付一宿,还可以替换你一下。”
母亲宁愿待在病房里,也不想一个人去女儿家里住。
“妈,去吧,让木勇送你去。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好替换高星,两个人待在这里意义不大的,病房空间小,人多了转都转不过身来。去吧,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带您的外孙女不是?”
灵生连哄带劝地把母亲劝走了。
“老婆,我让木勇当咱女儿的干爹了,你没意见吧?”
灵生打过止痛针,疼痛得到了缓解,小两口便闲聊起来。
“嗯?认干爹不是要算什么......八字什么的吗?”
“嗨,怎么不可以,现在都兴这样,朋友之间相互打亲家的多的是。不兴老一套的那些穷讲究了。”
“那我能有什么意见,木勇肯给咱们女儿当干爹是咱们高攀了。”
“对对,是咱们高攀了。他还给女儿起了名字呢,反正咱俩争执了这么久,都没有能够给孩子的名字规定下来,这回正好她干爹给起好了,省得咱俩争执不下。”
“起的什么名儿?”
“高文文。”
“高文文?嗯,好听,咱俩想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名字,都不如这个好,我喜欢。”
灵生满意地连连称好。
确实,三个月前,两口子就为了给孩子起名字,闹了好几回矛盾。俩人都各自列了一长串的名字,谁都不满意谁的,谁也不肯做出让步。
就这么僵持到孩子出生也没有一个结果。
在盆山的传统习俗中,为孩子拜干爹,是为了保佑孩子健康成长,消灾免祸。要么怕孩子太过娇贵,不好生养,难以存活;要么孩子命相不好,克父母家人,于是拜干爹,以转移命相,化解厄运。
拜干爹的仪式上也十分讲究,要合上干爹和孩子的生肖八字,行跪拜三叩之礼仪,头三年须得年年带着孩子给干爹拜年,以尽孝心。
灵生小时候父母也为她找了一个干爹。七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父母把她拜给老街卖农具的刘大爷,按照当地的规矩,称呼干爹做“保爷”。
盆山的干爹都叫“保爷”,灵生拜了刘大爷做保爷后,“保爷”就成了刘大爷在老街的专属称呼,一条街的小孩从此都叫他保爷了。
连续三年,灵生母亲领着女儿上门去拜年。每一次都要备上猪肉、面条、红糖还有营养品等不计其数。
年幼的灵生每年都期盼着给自己的“保爷”拜年去,因为保爷每一次都会给她包个红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现在的年轻人给孩子找干爹,要么找达官贵人,要么找交情匪浅的朋友,亲上加亲。不算八字不算命,不用仪式,不讲究。
以前拜干爹是为了给孩子找护身符,现在找干爹更像是为孩子的人生找贵人。高星和木勇打亲家,算是亲上加亲的。
他们本就是最好的朋友,木勇自己还没结婚生子,天性里又十分喜欢小孩子,这个干爹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高星单位这次要派一部分年轻干部到基层去锻炼,高星就成了其中的一个,被派往松林镇。
松林镇距县城50多公里,交通落后,路况很差,一个单边就得2个多小时,往返得四、五个小时。
刚开始的时候,高星每个周末回家一次,后来说是工作太多,随时加班,回家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甚至几个月一回。
灵生的产假也结束了,只好请妈妈来带带孩子,妈妈也很乐意带外孙女的。
高星刚刚走马上任,家人都很高兴,为了不影响他的工作,她们从不要求高星做家务照顾孩子。
即使高星回县城的时间,也任凭他没日没夜地在外面应酬,从无怨言。大家都懂得,男人你要是不懂人情世事,不抽烟也不喝酒的,根本就行不通,那是寸步难行的。
有妈妈在身边,还有孩子,灵生也感觉不是很需要高星的。索性就放任他在自己的仕途上去摸爬滚打,将来要是能拼个好前程也是好的,自己就默默做好后勤工作,免去他的后顾之忧,也算尽了一份为人妻的责任。
自打女儿出生后,灵生才深切体会到为人母的不容易,养孩子更不容。
灵生母女在养育孩子的事上总有意见相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