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路的一处公寓内,天南星昨天新接了一个单,正坐在书桌前画一幅钻戒的草图,她擅长运用自然元素设计钻戒,但今天试了好几个元素自己都不满意,正是心烦意乱时,何宜从驾校回来了。
“南星姐,我好紧张啊,明天就要考科目二了,听说很难,今天考的那批考生里,有一个女孩被吓哭,还有一个被吓得手发抖……”何宜一放下包就直奔天南星的书房来,人未到,声先入。
天南星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杯子去接热水:“你别自己吓自己,没那么可怕。平时怎么训练的考试的时候就怎么考,把心态放平。”
“听我们一起练车的小杨说里南区有一个小禅寺很灵验,南星姐,你陪我去拜拜好不好?求佛祖保佑我明天科目二一把过!”
“我没去小禅寺求过什么,但我和里面的浩然法师是朋友,我可以带你去听他讲讲法。”
“那个……南星姐,听法什么的我没兴趣,不如这样,你去听你的法,我去拜我的佛。”
“行,反正我现在也没灵感,画不出东西了,纯当散心吧。”
开车去小禅寺的路上,何宜问天南星是怎么认识里面法师的?
“大概三四年前,我在给客户送设计图的路上碰到一个中年肥肚男在欺负一个年老的清洁工,我过去报警帮那个老人解围,后来才发现他是一个法师。”
“哦,原来你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出去一整天说是学习,就是去找这个法师。”
“对,我听他讲经,他的水平很高深,每个月去两趟就够我学很久。”
“哎呀,你那书架上放的什么经啊文的全是文言文,那些也太难了,直接磕头不是更简单!”
天南星笑笑没有解释。
两个小时后,俩人来到小禅寺的西侧院,何宜看到院门口写着:【闲人勿入】
“难道我们不是闲人吗?”何宜问,生怕别人把她给赶出来。
“我们是忙人,所以可以入。”天南星逗她。
何宜听不懂里面的禅机,嘟囔道,那这个世上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入?
“对,虽则人人都可以入,但人人都不想入,因为人人都有所求,有所求的人都去大殿拜佛了!”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也是要去拜佛的,我怎么和你说着话进这里面来了……”何宜说罢和天南星分道扬镳,和她约好两个小时后在寺门口集合。
等天南星来到浩然法师的禅房时,发现有客人在,于是她安静地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等。
不巧的是,禅房里面的客人也刚来不久,天南星清楚地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安先生,你这次过来想听哪方面的法?”
“我最近感觉心里很空虚,就好像漂浮在一望无际地海面,既看不到前方的目的地,又看不到身后的陆地,很茫然。请法师给我指一个方向。”
“呵呵,这个简单,不用我讲,我外面的那位小友都可以替你解答,小天,你进来。”
天南星正聚精会神地坐在台阶上听墙角,突然听到浩然法师叫她,僵了半晌后坦然地起身。
“师父。”天南星进来后朝浩然法师微微鞠躬。
“过来坐,刚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是的。”
“那你给他指个方向。”
天南星这才回头看向那个男人,男人很高大,眉目深邃而冷峻,此刻看向她的眼神非常复杂,充满着怀疑,怀疑里面隐着倨傲与不屑,还有一丝惊诧。
怀疑她可以替浩然法师解答他的问题。
惊诧于巧合,这个女人不正是那天早上昏倒在斑马线上的那个女人嘛!
而天南星也不知道安烨就是救她那位司机口中的【我家先生】。
“你要的答案很简单,三个字,向内求。”天南星平静道。
“向内求?”安烨重复一句。
“对,人生之所以让人感到痛苦,是因为人们习惯于向外求,而向外界求来的东西是有限度且无常的,即便达到了物质顶峰,却无法满足精神顶峰,身心不匹,自然疲惫而乏味。”
安烨非常意外,她悟道的水平似乎不比浩然法师差。
“怎么样安先生,我这位小友给的答案你可满意?”浩然法师笑着问安烨。
“我可能需要回去想想,浩然师父,这是给您的供养和做公益的钱,请您收下。”安烨说完拿出一张卡放在浩然法师的茶案上。
浩然法师微微点头。
等安烨出去以后,天南星问浩然法师:“师父,原来他就是您口中那位出手大方的香客,孤儿院每个月都有一个脑瘫儿童可以送去治病都是他的功劳。”
“不聊他了,说说你,最近怎么样?”
“最近感觉也不顺利……”
等天南星听浩然法师讲了两部经后,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浩然法师说他今天累了,天南星只能提早离开。
她本来还想赖着浩然法师再多说一些,可浩然法师年事已高,今天又接见了五六位香客,脸上疲态已现,再求人家讲下去未免自私,正听到精彩处,有些不甘地往外走。
心里还在琢磨浩然法师最后说的那句话【日月相加为明】
“你好,方便聊两句吗?”
“啊!”天南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待看清男人的脸后她才心有余悸地放下手:“这位先生你很喜欢站在角落吓人吗?”
“抱歉……是你在低头想心事。”
“你如果要说第一句那就不要说后面这句,如果要说后面这句那就不要说第一句,你这道歉不像道歉,反驳不像反驳,四不象。”
安烨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显然,她并不知道那天早上是他救了她一命,但他不是什么心胸狭隘的人,无意挟恩图报,所以只字未提那天早上的事,只是很虔诚地问她:“能不能再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你说。”
“怎么向内求?我说的是具体的操作方法。”
“我的理解是,不再造新的恶业,再把往昔造的恶业伤害其他众生所欠下的债用做好事的德去还…你把自己看作是一个蒙尘的明珠,修行的过程就是洗明珠上的灰尘,这便是净土的意思,灰尘洗掉越多,明珠就会越来越亮,明珠由内而外透出来的光芒就是你的灵魂之光,你也可以称为自性之光,明心见性,见的就是你自己的自性光……因为这个光芒本身是你自己的,不是外面求来的。”
“所以我们要向内求,而不要外求。如果要用一句话总结,大概是借假修真、借外求内。但有一点需要注意,即便是内求也脱离不了借助众生之力,或者说借助外力,这个外力你可以用它,但不能执着它。所以修行说到底是无法脱离世间与众生的。但每个人借外求内的方法不一样,具体要依各自根器和因缘去做。”
“那你呢?你是怎么内求的?”安烨问。
“很惭愧,我现在修行还在最基础的阶段,闲暇时会读经文,让心灵澄澈下来,观察自己的欲望和恶习,尽己所能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修正不好的言行和念头。” 她的声音空灵清澈,像冬雨滴落在青翠的芭蕉叶上。
“嗯,听起来可以实操。”
天南星仰起头继续道:“开始会有些困难,因为当你静下来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的念头非常多,庞杂而无序,但慢慢坚持下去就好了,等到你妄心尽澄的时候,观念头就像观湖鱼拜月一样,每一条都会很清晰,但是看过以后不要去攀缘,要无所住,像流水一样任其流淌,不要试图去阻碍它,或者生出占有它的念头,看过以后就要立即放下,接着继续往前走……它来,任它来,它去,任它去,你别跟着它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她说得认真且慢,琥珀灰的瞳仁闪动美丽的光泽,像夕阳的余辉落在青山头。
安烨有一秒愣神:“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