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来她的口味早已经变了,可依旧还是在苏晏面前吃了两块糕点,如今她既已经打定主意决心接受他,便应当正视起他对她所有的好。
苏姜用帕子擦干净手,才想到如今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去寻一个人才对,萧若,她前世的好友,后来嫁给裴侍郎裴长安的人。
如今她还与萧若不相识,却也是记得自己是在不久后七夕在京城遇见的她,那时的萧若才刚刚被父母接回京城,所以在京中并无好友,她便就这样成为了萧若的第一个好友。
上一世萧若也进了白鹭书院读书,应当这一世也会进去。
她若是再与之交好,岂不是在书院就能有个伴了。
毕竟她知晓,白鹭书院中的学子大都是京城中有些名望大人的子女,想必他们在外早已经听到了她糟糕的名声,进了书院想必不会有人接近她。
萧若是她上辈子唯一的朋友,她想起死前看见她的那一面,心中涌上无尽的惆怅出来。
这一世不进宫,或许她也能像她一样有个好结局。
苏姜心中无限感慨。
因为没有文采,她曾经进宫时遭受了许多白眼,大约当时她觉得也没有什么,可后来看接连一个个美貌女子被人送进来,在萧翊面前整日卖弄笔墨的时候,她心中还是生出了两分介意,因此对那些女子处处刁难。
可如今想来,应当是因为心中还是有些自卑有些向往的。
萧若恰巧与她不同,她在京中的名声便是才女,虽苏姜从没有看出她的才在何处,可一到写文章之时她便能够见萧若信手拈来,因此在她做了皇后之后,经常让萧若进宫陪伴她,不是让萧若为她做诗便是让她为自己做画。
那时候的她只是觉得宫中的日子太过于无聊,能够被她解决的绊脚石都已经被她一脚踢开,可萧翊依旧不喜欢她,为此她也曾苦恼过许久。
当时的萧翊,可是宁愿睡在书房,都不愿意来她宫中就寝,现在回想起那些时日,她的面上不由涌上几分自嘲出来。
手中的茶递到口边迟迟没有喝下,苏晏不由的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回过神来,苏姜看向苏晏,只不由的笑了笑,那些事都已经过去,现在面前的一切,才是她值得去珍惜值得去抓住的东西。
苏晏的眸光定在她脸上,说道:“又在发什么呆?”
苏姜摇了摇头,随即喝了一口手中的茶。
“这阵子你在府中闷了许久,不若过几日大哥带你出去逛逛?”
他的声音带着试探,其实到底是想看看她的意思。
苏姜笑着点头,心中了然的道:“今年七夕不知大哥给姜儿准备了什么礼物?爹爹与娘亲整日说大哥对姜儿最好,可见这礼物应当十分特别。”
苏晏面容一怔,有些错愕,随即便很快回过神来,对上她含笑戏谑的眸子,只面上一热,心中不由狂跳起来。
难不成她这是以后打算答应了不成?苏晏只心中猜测,便已经觉得心上涌现出无限的喜悦出来。
他伸手便抓住了苏姜的手,有些确认的道:“怎么,今年你不用去寻太子了?”
望向苏晏握着自己的手,苏姜只也笑着轻轻回握住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对于姜儿来说可非良配,难不成大哥不想要娶姜儿?”
此话一出,不远处站着的玉儿只有些识趣的默默的迈步到远处站着去了。
苏晏似是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直白的说话,只沉默了许久才道:“怎会,娶你是我此生所愿。”
苏姜沉默下来。
她知道苏晏说的是真的,也正因为知道,脑海中才会想起他被砍头时候看向她的目光。
他连为她死都愿意,又怎么会不愿意娶她呢?
如今的苏姜再也不是十五岁时的少女了,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虽对苏晏没有男女的情爱,却也是有亲情在的。
那些曾经追求的情爱,也不过是因为年少无知犯的错,好在得到了深刻的教训,使她以后定然都会铭记于心。
精致的面容上浮现一抹释怀之意,苏姜只轻轻的把头靠在了苏晏的肩膀上,小的时候她便是这样依赖着大哥,一张白皙如玉的面容看起来分外平静,仰头去看苏晏的神情,苏姜看见大哥目光温和清澈,没有一丝晦暗。
对他来说,一丝龌龊的心思加在苏姜身上,都是对她的亵渎。
他如今只盼着她从白鹭书院学成归来,两人便可成婚,自己从小宠爱到大的妹妹,自然要宠上一辈子。
想到刚才她的话,苏晏只道:“赠你的礼物自然准备好了,大哥给你的,定是最好的。”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随即苏烈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看见他们两人坐在亭中,苏烈似是十分意外,他本想着夫人回来了,想要去看一番,见他们二人在这里,便知定是从白谨若那里回来的。
苏晏率先站起身来向苏烈行礼道:“父亲。”
苏姜也跟在其后站了起来,苏烈上前拍了拍苏晏的肩膀,眉开眼笑的道:“为父整日不见你的人,却没想到你竟在这里陪你妹妹,晏儿,爹可要提醒你,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耽误了仕途啊,你妹妹爹爹以后可是要交给你照顾的。”
苏晏面色赧然,只垂眸称是。
苏烈见自己敲打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便背着手望向苏姜,面上带着探究道:“姜儿,刚才你去你母亲那里,你母亲与你说了些什么?”
苏姜道:“母亲只是问了我些府中的事。”
苏烈点点头:“你母亲多日没有回来,为父这便过去看看。”
两人看着苏烈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便也站起身向着苏姜的住处而去。
苏晏把苏姜送到了门口,只停下步子道:“姜儿,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进去了。”
苏姜点了点头。
如今苏晏刚进入朝中,要处理的事情自然很多,她一笑便迈步进了院中,后面玉儿便也跟着一路回了房间。
这些时日第一次觉得有些无所事事,她拿过玉儿找过来进入白鹭书院要学的书,便静下心来翻看着。
她的字在前世写的也并不好,这些都是她这一世要弥补的短处,苏姜坐在书案前,玉儿早已经把纸给铺好,慢慢的磨墨,看着她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的练字。
苏姜摘抄的是出自沈述之手的诗文:“风吹竹影动,雪落寒梅香。”
望着自己写于纸上的字,她只觉得差强人意,远远达不到她的要求。
想着苏烈书房中定有许多字帖,她便让玉儿去取一本来。
玉儿领命而去,回来之时手中拿着一本书还有一幅画轴。
“大人说这幅画乃是白鹭书院院首沈述所画,让姑娘拿过来挂在屋中,说是可以受些熏陶。”
沈述的墨宝苏烈竟就这样给了她,当真有些不可思议。
苏姜的第一反应,便是在想苏烈莫不是骗她的,可把画在书案上展开,心中的确惊叹。
饶是她并不懂画,可是眼力却还是不差的。
前世在宫中她什么字画没有见过,沈述的墨宝自然也见过不少,如今只一见,便知道此画是真的,竟真是出自沈述之手。
不过目光落于那没有画完的竹叶之上,她只有些疑惑这画应当是没有画完。
父亲怎么会有一幅沈述还没有画完的画作?难不成是从何处偷来的?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被她很快就打消了,毕竟自家老爹再不靠谱,应当也不会让人去偷一幅没有画完的画作。
她盯着面前的画望了许久,只在屋中寻了一处让玉儿把画挂在了墙上。
倒也觉得很有意境,玉儿见她对着这画看了半晌,只道:“姑娘,这画既然是沈大人所做,为何奴婢瞧着那景色却很像府中花园的景致,着实奇怪。”
像苏姜这般的主子,平日里并不会特别注意府中的景物,可玉儿不一样。
她在苏姜身边伺候,平日里便也帮苏姜去办事,府中的各处都走过,时间长了,不免也记住了府中各处的模样,这画中的竹子分明就是花园墙角附近生长的竹子,还有竹子附近画着的零碎小花,她分明见过。
苏姜听了她这话,只以为她是信口胡说,毕竟这画中的竹子生长的哪里都有,沈述画的景致相似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她笑着拿过练字的书帖,一看之下才发现这书帖的字体竟然也是沈述的。
看来爹爹对沈述的文采应当十分赞许,才会连他的书帖都珍藏了。苏姜只一愣,很快便回过了神,想着这样也好,毕竟她以后要进的是白鹭书院,拿沈述的书帖来临摹也没有什么妨碍,反而会让别人以为她对其十分仰慕。
她记得上一世萧若便是十分仰慕沈述的,她也曾与自己描述过沈述的模样,什么温润尔雅,俊美无双……
这些词她早已经听腻了,后来从萧若那里得了一幅她亲手绘制的沈述的画像,她只看了一眼便让人放了起来,现在隐隐想来,竟然想不起那画像究竟是怎么一般模样了。
可沈述这个人,竟然在萧翊登基之后也未曾再出现过,着实不同寻常。
或许他并不是离开了京城,而是一直在沈淮身后筹谋着一切,从苏姜对沈淮的了解中,如果单单靠他沈淮一人,想要暗自绸缪那么大的事,还能够收买那么多的人,他一人完全是不可能做到的。
况且她上一世还曾派人去寻过沈述的踪迹,到最后派去的人都没有回来。
萧若可能算她身边唯一见过沈述的人了,她还是这世界上最了解沈淮的人,可能若不是因为沈淮有那等野心,上一世萧若定然会嫁给他。
在苏姜的眼中,沈若真的算得上一个十分好命的女子,她没有自己貌美,却很有才华,没有自己处心积虑想要博得心爱之人的喜欢,便可以让几个男子都对她倾心。
前世在冷宫的日夜,她都在想自己究竟是输在了哪里,最终却还是觉得天意弄人。
老天终究是不公允的,却又是公允的。
她这样的人,都能有重活一次的机会,已经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当初在冷宫中,她整日怨天尤人,心想着自己一定要出去,因此不惜用打碎的杯子划手腕,血在手腕上喷涌而出的时候,她看见了那宫女惊恐的眼。
被赶来的太医救下之后,她只挣扎着不喝药,想要逼得萧翊过来看她,却被人强行掐住脖子把药灌了下去的时候,她极为恨他。
那宫女后来被打死,她赤着脚走在雪地里为她收尸的时候,从来没有觉得月色如此寒凉如水过。
那些日日夜夜,她用最恶毒的话诅咒萧翊,却在见到他把冻昏的她抱回床榻之时,心又软了下来。
前世萧若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阿姜,收手吧。”
她想自己为何要收手,自己是皇后,自己的儿子是太子,自己便有权利让宫里任何一个女人死,萧翊喜欢哪个,她便杀哪个,等到那些女人全被她杀光了,他便就能爱她了。
何其可悲,何其可怜。
难不成她的一生便只为一个男人而活吗?
她有父母需要尽孝,她有朋友可以陪伴她,她身边有许多爱她的人,而她,那时竟然只爱自己。
晚上做了噩梦,又梦见了她那可怜的被挂在城墙之上晒成人干的孩子。
苏姜从床榻上惊恐起身,这才发现早已经不知何时,自己的脸上挂满了眼泪。
她赤脚走下床榻,在屋中放入火盆,打开窗户,在火盆中放入了好些纸钱,待纸钱在黑暗中燃烧殆尽,她才低喃出声:“宗儿……”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玉儿便看见了靠在窗边苏姜苍白的脸色。
她心中一紧,只不由道:“姑娘,今日怎么起这样早?”
苏姜似回过神,许久之后才道:“无事,昨夜做了噩梦,去端碗安神汤过来。”
玉儿把人扶到床榻上躺下,只转身便出了房门。
服下安神汤,苏姜才再次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