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徵宫药房中。
【徴公子为何要站得这么远?】
薛宝珠站在诊桌的一头,面前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宝箱,不解的看向站在长桌另一头的宫远徵问道。
【昨夜...不慎染上了风寒,顾小姐身体虚弱,我离你远些,以免将不适传给你。】
宫远徵故意咳嗽两下,心虚的别开眼睛。
他的身体自然不至于如此脆弱,不过是出于对顾小姐的考虑罢了。
尽管她对自己的关心...咳咳,似乎有些过分,但毕竟她是哥哥请来、执刃重视的客人,也没有抓到什么坏心思,直接拒绝未免显得太过无情,他还是委婉的隔开距离较好。
【风寒?】
我就说不能熬夜打工吧!
薛宝珠面色微变,罕见地没有识破对方的谎言。
她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几步,想要更近一些,以便仔细观察宫远徵的面色。
谁知道宫远徵忽然也退了几步,两个人竟同时绕着桌子围起圈来。
孩子长大了,又忘记了自己,现在变得不太亲近人了。
薛宝珠茫然的追了两三步才反应过来,只好担忧的关切他:
【既然如此,徴公子今日不如先回去休息,等身体完全康复后再...】
【不必了。】宫远徵也瞬间停下脚步,果断摇头拒绝。
他昨晚也没怎么休息好,但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薛宝珠昨日递给他批准的货物单子上的物品太过新奇,激起了好奇心,引得他克服了害羞也要强撑着来看看。
【那好吧...】
薛宝珠轻蹙眉头,缓缓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又一件精细保存的药植和陶瓷蛊盅。
植物都是带着泥土,安置在特制的种植盆中带来的,因为这些宝贝极为珍贵,轻易离不开原生的土壤。
【(??0?)?这,这株是金霰莲,从来只长在向阳的悬崖峭壁之上,其性味甘寒,归入肺经,对治疗热毒所致的疮痈肿毒极为有效。】
【还有通犀地龙草,若以其为主药,辅以紫金灵芝,便能炼制成避毒的圣药,我至今未曾亲眼见过实物...】
【(???□?)?居然连根茎叶花均剧毒无比的七星海棠、只长在蛇窟附近的赤练蛇藤都有!】
宫远徵的目光随着薛宝珠展示出来的药材、一棵接一棵地变得越发明亮,仿佛一只仓鼠发现了堆积如山的新鲜香脆坚果。
不自觉地,他的脚步悄然向她靠近。
宫门座落于深山之中,四周环绕着毒瘴,阳光难以穿透那阴冷的密林,对于喜阳植物的生长极为不利。
因此,徵宫的药物大多依赖外界的采购,而那些珍贵且稀有的药材往往又被送去了月宫。
宫远徵哪里见过这种——像摆地摊一样,将满满一桌的罕见药材铺展开来的场面!
薛宝珠面带盈盈笑意,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不错,这些都是赠予公子您的诊治费用。】
【全部都送给我?!】
这些千金难求的珍奇之物居然汇聚一堂,等待自己随意使用,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宫远徵咻的一下将侧过头去,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此时他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薛宝珠身旁,由于动作过大,他的鼻尖甚至微微从薛宝珠的发间拂过,吸进一缕甜美而温馨的牡丹花香气。
震惊之下,他不由自主地“噔噔噔”连退三步,冷静下后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显沙哑地说:
【我是说,顾家已经为你向宫门支付了金钱...】
【这怎么会一样呢,这是我想给你的。】
薛宝珠温柔的说,看到宫远徵惊诧看来的目光,她才惋惜地解释:【给宫门的是给宫门的,给大夫的是给大夫的嘛,说不定,徴公子能在其中找到对我病情有所帮助的药材呢。】
诶,如果换作是小时候的远徵,哪里会跟自己这么客套啊。不过,他是真的很担心自己被传染风寒的样子,难道我看起来身体有这么差劲吗?
【酬劳见过了,我们不如来看看与牵丝有相似特性的蛊虫吧。这些虫子在我给您的书册中都有详细记载,非常适合初学者接触。】
薛宝珠一边说着,一边将几个大小不一的蛊盅轻轻推向宫远徵。
她又对自己说那些让人脸红的话了!
要拒绝吗?
宫远徵依依不舍地徘徊在桌面上的植物,这些东西对他的诱惑力简直难以言表,他心中不由得天人交战起来,如果我把她治好的话,收下这些作为报酬也还算合情合理吧......
至于治不好?那简直是无稽之谈,宫远徵对自己的天才之名有着充足的自信。
他一边分心想着,一边神思不属的伸手欲打开蛊盅,手背却被另一只冰凉似雪的小手轻轻按住了。
宫远徵猛地抽出手,慌张道:【你又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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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怎么每时每刻都想着靠近自己啊...他真是不能放松一点警惕!!
薛宝珠却神情严肃,认真地提醒:【在接触毒虫之前,徴公子还是先戴上手套为好。】
【这我...当然知道了。】会错意的羞恼让宫远徵红晕上脸,他动作略有些狼狈地戴上黑金手套,再探手去碰蛊盅。
这一次,薛宝珠没有阻止他,他暗暗深呼吸几回合,将注意力转到蛊盅里的虫子身上去。
【这一只毒虫能凭借自身的粘液腐蚀周遭环境...这一种我记得是能够通过快速分裂自身来繁殖的类型...】
都是他没有见过的新鲜虫子,宫远徵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其中一只蛊虫轻轻抓起放在自己的手掌上观察把玩。
他现在就想拿这些虫子去研究~
宫远徵眼睛亮的惊人,像是藏着两颗燃烧的小太阳,但他好歹记得答应过薛宝珠的话,难得主动靠近她一步,张口欲言。
薛宝珠脸上还是保持着完美的微笑,身体却优雅的退了一步。
(`?w?′)?
宫远徵再进,薛宝珠再退,两个人又反方向的绕着桌子转起来。
他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晶莹的像黑葡萄一样,问道:【你该不会是怕虫子吧?】
【是讨厌。】薛宝珠义正言辞反驳。
【是吗?】调皮的笑意让宫远徵嘴角上扬,恶作剧的念头在他心中蠢蠢欲动,终于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手忙脚乱了,他缓缓抬腿。
【敢把虫子靠近我就没收这棵金霰莲。】
薛宝珠将手充满威胁的放在莲花的根部。
宫远徵扁嘴,一秒收回腿站到原地:【这么害怕,还好意思要指导我?】
【远程指导也是指导。】薛宝珠理直气壮的说,【就算徴公子被虫子毒倒,身边也能有一个帮忙喊救命的人。】
【哼,我才不会这么没用呢。】宫远徵将虫子放回蛊盅里,双手抱臂。
【当然了,徴公子是草药天才,区区几只蛊虫自然不在话下,是我担忧公子心切,实在难以放心,恳请公子能成全我这一份关切之情。】
宫远徵慌乱的将手又放了下来,忍不住抱怨出声:【你又这样,怎么说话老是】
他突然停住了,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总感觉说出来就输了呢。
【老是什么?】薛宝珠不解,缓缓上前,在宫远徵想要后退的时候,抓住了他另一只没碰过毒虫的手。
(⊙*⊙)!
【老是......】
他低垂着眼睑,睫毛微颤,定定的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又因为皮肤白,红起来就格外明显,鲜艳的红色要一直烧到他被衣领遮住的脖子深处。
幸好这小子刚刚想要吓她,不自觉地靠近了许多,这才让她能够如此轻松地逮到机会~薛宝珠得意的想。
她将一个小海螺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上,轻轻地握住宫远徵的手指,将这个小海螺完全包裹在他的手掌中。
完成这一切后,她退后一步,抬头注视着他:
【此物乃乌沙苗族之人所留,是收纳毒虫的绝佳容器。其内构造精奇,隔层分明,可纳众蛊而不惧其毒。今日我将此物赠予公子,愿公子善加珍重,好好使用。】
【我...我知道了。】宫远徵僵硬在原地,许久才吐出一句话。
平日里,徴宫之中宁静异常,仆役们见他皆会自行避让,除了宫家几位嫡亲兄姐之外,他鲜少有与外人这般亲近的机缘。
至于兄弟间的情谊,亦是难言和睦,他只与尚角哥哥情同手足,亲近非常。
宫远徵哪里会和一个女孩子有这样亲密的时候!他不知所措的看向薛宝珠的表情,只在上面找到一片平安喜悦。
她为何对他如此之好?难道仅是为了求自己施以医术?或是觊觎徵宫所藏的珍稀药方?又或许,她根本就是无锋派来的刺客?
宫远徵平日里敏锐的思绪此刻变得混沌不清,难以如往常那般敏捷地运转。
尽管如此,他本能地不愿将薛宝珠往坏处想,下意识地为她寻找借口,这可是哥哥带回来的客人,应该...不太可能是无锋吧。
就算是的话,他们还要在一起研究蛊虫呢,之后定会朝夕相处,肯定能抓到她身上的破绽,没错,朝夕相处......
宫远徵的脑筋又开始打结了。
看着他整个人都快红温的样子,薛宝珠心中涌起担忧,她伸出手轻触他的额头,语气中满是关切:
【徴公子,您的风寒似乎颇为严重,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待您康复之后,再继续您的研究不迟。】
【好,好的!】
宫远徵再次转身逃离,这一次,他甚至用上了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