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将军慢走哈。”
万松柏好不容易送走这煞神,心下正轻松。
程少商恰此时而至。
“万伯父,我来投奔你和萋萋阿姊了。”
万松柏看了半天,竟险些没认出来。
“嫋嫋啊,你这是被你阿母打成这样的?”
“不是我阿母,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万伯父,我被打了,你怎么笑的这么开心……”
“咳咳,少商啊,你萋萋阿姊在后堂,你快去寻她吧。”
凌不疑见程少商进来,就慢下来脚步。
下午光顾着说绳子,他还没注意,竟打成了这样。
程四对自己也真是狠决。
他看那白狐狸皮的大氅怎么看眼熟。
崔琢穿过一次。
她们感情倒好。
他又走回万松柏边上,背着手看月亮。
万松柏也抬头看,这又大又圆,有什么不寻常吗?
“我看天色已晚,我府中想必未备膳食,只得打扰万将军了。”
……?
睁眼说瞎话啊你,刚才谁说不留宿不在外面吃饭的?
不是,你就是晚上才来的,现在知道天色已晚了。
万松柏无语,但是又不能赶人,只得不情不愿。
“不打扰,不打扰。”
这边程少商拜见了万老夫人,见老夫人也开始念叨起让万萋萋读书习字,她便喊着饿,拉着万萋萋一块溜了。
两人在万萋萋房中小菜下酒好不惬意。
只是几杯米酒下肚,竟是有些醉了。
少商好奇问起万家老夫人。
这事大家都知道,没什么不能说的,万萋萋索性给她讲一遍。
万老太公去的早,万将军当时不过十岁。
叔伯兄弟找上门来,说万老夫人守不住寡,会将万家产业贴给别的男人。
无论她如何发毒誓,那些人也不肯罢休,她便自割左耳,直接丢到为首之人的身上,说她绝不肯改嫁。
“万老夫人着实令人敬佩。”
“我大母还说,她出身微寒,但是我大父从未轻贱于她,一直敬重她,爱慕她,还用最周全的礼数娶她。说我大母,是这世界上顶好顶好的女子。
为着我大父这句话,我大母就是将身上肉一片一片都刮了也不怕。”
外头廊中,凌不疑脚步稍顿,万老夫人确实是女中豪杰。
“这个就叫,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他又听见程少商的声音。
“你说,咱们日后,是不是也能找到一个可以性命相托,生死不负的大英雄?”万萋萋说。
凌不疑不禁凑近了几分去听。
他对女娘们喜欢怎样的,对未来郎婿有什么要求,一概不知。
没人他讲解这其中关窍,文帝虽然着急,但到底不是妇人,不通这些心思。
本来凌不疑一心报仇,也从未在乎过这些。
但是不知何时起,他竟想过不同的未来。
屋里半天没声响,凌不疑一回头,看见阿飞阿起也跟着他听墙角。
啧,我是想了解女娘心思,你们两个听什么八卦。
他一个个眼刀飞过去,两人悻悻离开。
里面终于说话,
“我阿母,不曾教我安抚部曲,那想必我未来夫家不会有部曲。
我阿母也不曾教我世家谱系,想必我阿母知道,我未来定不会出入世家。”
程少商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什么其他人。
“什么大英雄,日后,我能嫁到一个安稳人家,安稳一生,那就是最好的了。”
凌不疑听到这里,无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也是,谁会喜欢终日打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葬身异地的人呢,更多的,还是希望能长久厮守,平安一生吧。
他独自走在寂静的回廊上,好像要融入那沉沉的夜色。
不过,或许有个人不一样。
她虽大多数时候都和和气气的,但内里极其要强且骄傲。
她是绝对安稳不住的人。
……
房间内谈话仍在继续。
万萋萋不能理解,“嫁人岂能随便,你就甘心嫁个寻常人?”
程少商脸色泛红,脑袋也有些昏沉,
“我自然甘心……从我出生时,便也由不得自己不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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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垚在园中徘徊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楼犇从屋里出来,他眼看着自己弟弟来回转了好多几圈,就是不进来,只得自己出来了。
“阿垚,你与阿漓归家,怎么不回屋歇息?”
楼垚在心中最后一次坚定想法,他一定要说。
楼垚,你出息些,别连那程家小娘子都不如。
“大兄,我是特意来寻你的,我,我想与何昭君退亲!”
楼犇眼睛睁大,似是有些惊讶。
楼垚像是打了许多遍腹稿,一大串话一口气全吐出来,
“大兄,我与她秉性不合,实难将就,再者,她与肖世子的事情,都城人尽皆知,我心中郁郁,只觉不如早些断了,我知道大兄不会同意,所以”
“我同意。”
楼垚猛地抬起头,他大兄嘴角含笑,并无一点生气。
他有些不敢置信,
“你,你同意了?”
“二房有大兄在,轮不到你拿亲事去牺牲。你说的对,当断则断,无论阿垚作何选择,大兄定会全力支持你。”
楼犇拍着自己弟弟的肩膀,心中甚是欣慰。
楼垚也高兴起来,“多谢大兄。”
楼犇又拦住他,“你这忽然提出退亲我同意了,你又这么开怀,可是另有心仪之人了?”
“没有……”楼垚有些不好意思,
“我若是有了,第一个与大兄说。”
楼犇这才满意放过他,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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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光大亮。
万松柏还没送走凌不疑这个煞神,另一个又紧接着登门了。
“万老夫人不日大寿,听闻府上正修改布置,崔琢不才,前些日子也改置了自家府邸,颇有心得。
我对万老夫人这般女中豪杰甚是敬仰,只想出绵薄之力,万将军不会拒绝吧?”
崔琢言辞得体,神情恳切。
万松柏看着那脸,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他女儿怎么没长成这样……
……
“你大母做寿,一早我倒是听到了敲打声,原来是这。”
程少商和万萋萋到了园子里,她们是被噪音吵起来的。
“管家,这桥发生了何事?”
“是女公子和程四娘子啊,给二位行礼了。
这桥啊摇摇晃晃,走着不踏实,老奴就想找个人来修补一下。”
管家皱着眉头,“谁知这桥甚是古怪,无论动哪根木头都会牵扯到其他。
看来只能拆了建座新桥了,我正准备去告知将军。”
管家带人离开了,少商看着桥倒是兴致勃勃。
“走,少商,这要拆的桥有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去马场玩。”
“阿姊,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建造工艺,我想趁着桥拆前,再端详端详。”
万萋萋无奈,“行吧,我先去马场,你看完了过来,阿姊教你学骑马!”
“好,一会便来。”
人都离开,少商可算有了机会。
她踩着草坪下到桥底下,仔细打量构造。
“可看出端倪了?”
一人不知何时趴在桥边,从栏上探出脑袋,笑着问她。
少商抬头一看,当下喜笑颜开。
“崔琢阿姊,你故意吓我!”
她又有些得意的指了一根木头,“只要抽了这根,整座桥都会……”
“轰!”
崔琢配合着说,
“哎呀,少商,你真该去我府上,我家有一座五音桥,顺着栏板敲击,就会发出不同的声音。”
少商眼睛一亮,很是心动。
崔琢继续讲述,试图把人骗到自己那去,
“这还是当年在辽东那边见到的,那桥原有四五里,我觉得有趣,就在府上仿了个小的。”
少商很是艳羡,“我日后有机会,也要去游历四方!”
两人正说着,又二人过来。
“凌将军,昨夜实在对不住,万某先行喝醉了,实是照顾不周。”
“无妨,只是圣上即将西巡……”
凌不疑话头一顿。
少商听见凌万二人过来,下意识躲回桥下。
崔琢心中好笑,也只装出一副看风景的样子。
“崔将军,你怎么在这?哎呀,快先从那桥上下来,管家刚报了我,这桥不稳,危险啊”
万松柏也看见了崔琢,忙喊道。
崔琢站在桥上,淡定自若,
“我见此处景致甚好,不由驻足,万将军不必担心。”
凌不疑也悠悠闲闲的上了桥,不顾万松柏在下面着急。
“我看这桥也稳得很。”
他踏了几步,桥下灰尘洒落,少商屏着气,心中大骂。
崔琢想到少商,觉得还是赶紧把这两人带走为好,
“万将军府上处处雅致,倒是崔琢来此班门弄斧了。方才听二位将军在说正事,我们不如移步详谈?”
几人远去,程少商听着没了动静,赶忙从桥下爬出来。
这个凌不疑,到哪哪没好事。
怎得不能学学她崔琢阿姊,简直就是神仙人物。
……
“圣上即将西巡我倒是知道,只是这蜀地堪舆图?”
崔琢装出一脸疑惑的样子。
“当年蜀中是万将军带兵收复。”凌不疑解释,他转眼又看向万松柏,“万将军,真未见过蜀地堪舆图?”
“未见过!”
万松柏斩钉截铁道,
“真未见过,二位将军,你们瞧瞧这万宅,还缺那点宝物不成?我留个藏宝图干什么……”
?
崔凌二人眼神同时一定。
万松柏自知失言,只呵呵笑着,试图蒙混过关,
“卑职有幸得陛下赏赐大宅,全家上下丰衣足食,感念圣恩还来不及,我留,我留什么堪什么图我干什么……”
这万松柏。
“那个,二位将军既然来了,不如四处好好逛逛?”
万松柏被两人一左一右盯着,心中实在紧张,只赶快脱了身出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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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少商到了校场,便看见万萋萋正骑着一黑色骏马奔驰,好不潇洒。
“诶,少商妹妹!”
万萋萋停下马站定,
“这马是我阿父刚买的,性子温顺,适合初学,你若喜欢,我差人给你送去!”
“若只有一匹的话,阿姊还是别送我了,我阿母这个人,最好公平,若萋萋阿姊只有一匹,她宁愿婉拒不要,或者是要了也不会给我。”
少商对自家阿母认知很是明确。
“那正巧,我本也想送你匹马,马我可都挑好了。”
崔琢自后面走来,
“到时候我们一同送去,你喜欢哪匹就挑哪匹,反正都是极好的。”
“崔琢阿姊!”
少商看着来人,又扬起笑容。
万萋萋也觉得甚好,当下令人回头和崔家一起把马送过去。
至于跟着崔琢后面的凌不疑嘛。
程少商和万萋萋象征性的示意了一下,不约而同的忽略他。
不熟,勿扰。
一个丫鬟快步走来,低着头说,“女公子,老夫人请您过去。”
“唉,行吧,烦死了,我阿母喊我做事,一天喊好几遍。”
万萋萋撇撇嘴,不情不愿的下马。
“我去去就来,崔琢阿姊,你先带着少商玩啊”
万萋萋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崔琢只觉得这万萋萋性子也爽快,是个不错的。
“来,少商,我教你骑马。”
少商开心的点点头,崔琢扶着她上马坐定,又给她调好脚蹬。
“良驹最悉人性,你不能惧它,得自己强起来,它才会顺从你。”
崔琢摸了摸马头,“我们先走几圈,我给你讲讲其中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