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又回到了来时的小镇。
小镇依旧维持着记忆里的模样,街道两旁的屋舍,依旧是矮矮的、旧旧的。
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几位老人慢悠悠地踱步而过,手中或拄着拐杖,或提着菜篮,脸上的皱纹镌刻着生活的琐碎与平淡。
时光在这里仿若放缓了步调。
白梨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小镇。
人太少、偏僻、老旧、无聊、落后,透着腐朽与衰败的味道,日子过得无聊又单调,每天似乎都是前一日的重复……
记忆中的小镇,是灰色的。
她在这里留下的几乎都是酸涩苦楚的回忆,命运的阴云无端笼罩,病痛如同汹涌潮水,一次次冲击着脆弱的身心。
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宛如噩梦碎片,深植于心底,让她只想逃离,头也不回地奔赴远方,但生活的无力会把她不断往回拉,她觉得自己被这里困住了。
然而,时过境迁,也许是心境发生了变化,故地重游,双脚重新踏上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白梨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往昔熟悉的街巷、斑驳的屋瓦都有了颜色。
距离坐标越来越接近,带着几分颓唐气息的医院大门映入眼帘,白梨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
白梨仰起头,眸光复杂地凝视眼前承载了记忆的建筑。
——当年自己就是在这里接受的治疗。
惨白的病房、消毒水刺鼻气味中,熬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白梨深吸一口气,沿着医院围墙边的小径缓缓踱步前行,试图平复内心波澜。
小径两旁,野草丛生,草叶上挂着晶莹露珠,在日光下闪烁微光,似细碎宝石。
草叶间沙沙作响的,路过一只小花狸,像是有什么急事,步履匆匆,小短腿交替迈动,快得带出残影,眨眼便钻进围墙缝隙,消失得无影无踪。
围墙里正是自己要去的方向。
白梨看着小花狸消失的地方,不禁哑然失笑。
正所谓,人有人道,猫有猫道。
猫可以钻墙角,自己却还得规规矩矩地走正门。
好在这老小区本就没什么门禁阻拦,白梨很是顺利地就踏入了小区内。
小区,围墙不高,墙皮脱落处,裸露出内里灰暗砖石。几缕电线杂乱无章地在楼栋间穿梭、缠绕,像是随意勾勒在老建筑上的线条画,带着不羁与随性,倒也给这略显陈旧的小区添了几分别样的烟火气。
此刻,距离坐标只差一个转角的距离,白梨关闭导航,将手机轻轻收起,放进衣兜里,而后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凝神看向拐角,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期待,又夹杂着些许紧张。
就在这时,一个毛茸茸的身影突然毫无预兆地从墙后冒了出来,白梨的心猛地一提,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身影上。
是个橘黄花色的小花猫,头顶那三根白色的 “刘海” 醒目至极,极具标志性。
小橘猫原本迈着大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见到白梨的一刻,瞬间警觉,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更大,警惕地打量了好几眼,身体微微弓起,毛发竖起,似在评估眼前之人是敌是友,确认无危险后,才继续踱步,只是脚步明显放缓,小心翼翼。
它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梨,越走越慢,每一步都透着谨慎,走着走着,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竟慢悠悠地举了起来,在空中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左右轻轻摇晃着。
路过白梨身边的时候,还歪着脑袋,睁着大眼睛盯着白梨看,那眼神里好像藏着千言万语。
走过了,它还不忘背过身来,扭头再看看白梨,脑袋歪得更厉害,耳朵微微抖动。
但见白梨没有动作,也没说话,它毛茸茸的尾巴也降了下来,似是有些失落,扭头欲走。
白梨见状,忍不住笑出声。
她缓缓蹲了下来,尽可能地放低了自己的身体,朝着小橘猫伸出手,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亲昵地打招呼:“三毛,你认出我了,还不过来?”
三毛 “喵呜” 一声,那叫声清脆响亮,似是回应呼唤,尾巴高高翘起,一扭身子就颠颠地靠过来,步伐急切,带着亲昵眷恋。
白梨伸出手,三毛立刻亲昵地蹭了上来,脑袋在她手心来回摩挲,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这些年去哪了?嗯?小坏蛋,哪也找不到你。”
白梨边说,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三毛的脊背。
她暗自庆幸三毛还认得自己,毕竟现在自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她好怕三毛不认识自己了。
但没想到小动物还挺聪明的。
三毛是白梨在住院期间偶然邂逅的。
那时,病痛缠身的她常到楼下透气,见着流浪猫心生怜悯,便时常投喂,形形色色的猫咪来来往往,可三毛是最令她在意的那一只。
头上的三根标志性白毛“刘海”和小时候孤儿院里那只太像了。
自己童年没有人玩,就和猫玩,那只猫猫陪伴了自己很久,后来辗转流离,换了地方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样通人性的猫,直至三毛出现。
三毛会在白梨没有去找它的时候,偷偷溜进医院找她。
医院是不允许猫进入的,为了医院的卫生安全,进了医院的猫猫一定会被医护人员驱赶。
白梨想不通,三毛是怎么通过那一道道白色长廊,穿梭在高大又陌生危险的人类之间,从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中找到自己。
当中到底经历了多少波折?
小猫不会说话,它只会用眼睛无声地问你,担心你。
虽然白梨的理智告诉她,它们不是同一只,猫咪寿命有限,它们大概率不是同一只,可花色、“刘海”、性格都一样,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白梨情愿相信,一定是怕自己会认不出,它转世投胎的时候选了原皮,延续这段特殊缘分。
可等病好了,又找不着三毛了。
回来找了好几次,还是找不到。
幸好抽到了[寻物券]。
三毛又是“喵呜”一声,绕着脚边蹭脑袋,将白梨从回忆里抽回。
抬手擦了擦面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嘴角噙着笑,柔声说道:“走吧,三毛,姐姐带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