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武城市公开选聘武城一机厂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工作实施方案》，第八项也就是最后一项，总经理选聘副总经理就要开始了。选谁不选谁，这是个令人纠结的事，如果选谁，他就是副总经理。自己能从中层干部一跃跨上总经理的位子，这是人生的一大步，谁能当上副总经理，对于他而言也是一大步。袁梁明白，曾经的一机厂，别说是副总经理，就是提拔一个中层干部，这里面的难度也是不言而喻，自己一路走来，自然感受深刻。如果不选谁，这次的大好机会将白白失去，人生没有几次机会，尤其是对于目前的几个副总经理来说，如果不选择他则意味着自动免职，多少年付出的辛苦将瞬间付诸流水、烟消云散，多少年孜孜以求、令人艳羡的职务和地位将会失去，人生又将是另外一种样子。
袁梁想着，看来这一次，自己将把握许多人的命运，这是总经理岗位赋予自己的权力，这是自己的职责。
家里没有人，老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袁梁就自己随便吃点东西。有电话打来，是贾中华，这是第一个给自己祝贺的人，肯定是王美春回到家里就告诉了他，贾中华嚷嚷着，他要召集同学为袁梁庆贺，袁梁没有推脱，只是说这几天太忙，过一段时间再说。
到上班时间了，袁梁骑着自行车来到厂里，跨进办公楼。一瞬间，竟然踌躇起来，出口处不能去了，想到档案室吃红枣喝咖啡也不行了，到老范那里聊天，也待不多大一会，还是去总经理办公室吧。
袁梁打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第一次坐在总经理座位上。袁梁想了想，给陆小满打了电话。袁梁给她说，今天上午自己已经被聘任为总经理。即刻，电话那端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陆小满喘着粗气说：“我太激动了，你这说好的重在参与，说好的陪太子读书，怎么喧宾夺主了呢？我说过的，我要去武城给你祝贺，我要去。”袁梁说：“你千万别来，我过几天就过去，到安南你再给我庆贺。”陆小满又埋怨了一通，说着你不来我就去的话。
有人敲门，袁梁喊着进来，就挂断电话，推门进来的是高忠民。高忠民进来就喊着：“袁总，给你祝贺了。”高忠民就是高忠祥的弟弟，他也有几部车，常年靠在一机厂拉活，自然和出口处的每个人都熟。袁梁站起来：“谢谢，你怎么有空来了，活忙吗？”高忠民的脸有点红了：“袁总，咱在一起几年了，我也知道你的为人。前几天，我听说我大哥在成品库门口嚷嚷，当天我就把他说了一顿，我们吃着一机厂的饭，我们就要捧着一机厂，出口处的每一个弟兄，对我们都没说的。我大哥说那样的话，你别在意，他是个大老粗，在此，我代表我们弟兄两个，给你道歉了。”袁梁急忙说道：“老二，你这就见外了，我不会在意的。厂里的活就这样，互相担待着点。你放心，我知道你的为人，我也知道你的活干得好。这里的活谁干都是干，谁干得好，谁对脾气，自然就干的多。你告诉你大哥，别放在心上。”高忠民说：“你就放心吧，从今往后，我、我大哥绝对会好好干，李准那里只要派给我们，我们保证干好。”高忠民说着，从自己带的包里拿出一条香烟，扔在桌子上：“你这人来人往的，少不了抽烟的。”袁梁急忙拉着他的手：“老二，你这就见外了，我这里用烟办公室有，你拿回去。“”
正说着，高忠民把整条香烟拆开了，扔在桌子上。袁梁没办法，只好对他摆手：“老二就是个江湖人啊。”
又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李志强，高忠民就走了。李志强头发凌乱，好像憔悴了许多，他抢上一步握着袁梁的手：“祝贺祝贺，这没有其他人，我算是给老同学祝贺吧。”
袁梁握着他的手：“我们当然是老同学，任何时候都是老同学，怎么能说算是呢，永远都是。你坐下，你怎么看着脸色不好。”李志强咧下嘴：“我想先跟你说点办公室的事儿。原来吴厂长用烟、用茶叶，都有固定的点，标准也有，你看要不要换地方，要不要再提高标准。” 袁梁急忙道：“这个无所谓，不用换购买点，你看着办，标准还是原来的就行。”李志强说：“你知道，车辆这一块，属于我管。原来吴厂长用的那个车，车号00011，朱书记说那个车顶棚高，他上下车方便，这一段时间他一直用的那个车。卢建学用的那个车，车号00010，现在是老陈开着，卢建学走了以后，我和邱毅商量，觉得车油耗太高，基本上就很少用。我的建议是，你就用那个00010车，牌子都是奥迪拉克，还是进口的车好。”
袁梁想了想说：“刘红军现在开桑塔纳，他跟着我出过几次差，就让刘红军和老陈调换一下吧。你知道，今后我肯定也会抓住业务这一块，少不了出差，刘红军年轻，也有眼力价，让他跟着我。”
李志强说：“这样调换的话，老陈当然高兴，他就不想出差，就想在家门口转悠，他开什么车也无所谓。他年纪大了，跟着你也跟不上节奏。”袁梁说：“你和邱毅商量一下，安排吧。”正说着，邱毅进来了，身后跟着李慧仙、办公室助理员白兰兰。
邱毅喊道：“袁总，我喊了小白、小李过来，给你打扫打扫卫生。办公用品也都换新的吧，需要什么给我们说。”白兰兰抱着一个纸箱子，里面是新的办公用品。
袁梁看看办公室：“暂时不需要什么，需要的时候再说吧。这段时间，看来这个房间关着的时候多，房间气味不好闻，看看喷点什么。小白，上班时间，我不在办公室的时候，你过来开开窗户，注意通风。” 白兰兰甜甜地答应着。
李慧仙和白兰兰忙活着，白兰兰去洗抹布了。李慧仙擦着窗子，阳光从窗户外洒下来，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她的脸白皙透亮，泛着宁静平和的光芒，她扭动着身子，凹凸有致、曲线优美、玲珑毕现。几年的时间，李慧仙长大了，成熟了，刚刚结婚的她不再是一个女孩子了，有了点少妇的韵味。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李慧仙擦着窗子瞄着袁梁，她想起曾经在技术处的岁月，想起在试验中心的那些日子，想起自己的初恋，自己曾经以为于爱华和眼前的这个男人能成眷属，没想到却劳燕纷飞，悔不当初自己知难而退，假如自己再勇敢一点儿，也许这个优秀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男人，那该是多么幸福啊。仅仅几年的时间，变化真大，也许这几年就是一生，就决定了人一生的命运，不是吗，即使离开技术处，几年之后，包括现在，自己不就是一直爱着这个人吗。
李慧仙嫁给了化工厂管理人员齐大茂，她结婚的时候，袁梁去喝喜酒，也见到了她的男人，只要她自己喜欢，别人又说什么呢？袁梁只是隐约感觉到，李慧仙的脸上，无瑕、纯洁的笑容少了，脸上好像有了层淡淡的忧伤，也许是成熟吧。
李慧仙站在那里，手拿着抹布，看着袁梁，轻轻地喊了声：“袁哥。”袁梁抬头看着她，白玫瑰仍在，只是不见了黑玫瑰，心中也是免不了感慨。李慧仙扑闪着明亮的眼睛，她的眼睛圆圆的，含情脉脉：“袁哥，祝贺你。”袁梁的思绪又回来了，他对李慧仙笑着：“谢谢，你现在住哪里啊？”李慧仙转回身去，擦着窗子，掩饰着自己：“化工厂那边有地方，离咱厂也不远。”白兰兰回来了，袁梁看一眼李慧仙的背影，走出办公室。
袁梁来到技术处，推门，黄博急忙站起身，走了出来。袁梁一摆手，黄博自然明白，回去拿了钥匙，打开周副总办公室。
袁梁抓起电话，打给夏爱祥、范文章。很快，夏爱祥、范文章过来，陆峰提来开水。
袁梁从兜里掏出两盒烟，扔在桌子上。夏爱祥抓起其中的一盒拆开：“这级别，马上就上来了。”袁梁淡淡地说道：“高忠民放到办公室的。”范文章抽了一支：“行，那个人有眼色，懂事。”
袁梁看四个人都坐下，也不用客气，昔日的三剑客，自己算是小老弟，如今不一样了，也不用客气了。
袁梁吭了一声说：“咱长话短说，根据选聘总经理工作实施方案，现在就是副总经理选配时间，其他的我先不说，我也先不管民主提议，或自我推荐，我提议，黄博，副总经理，分管技术处、技改办；夏爱祥，副总经理，分管生产处、设备处。”
范文章看着眼前的三人，也不禁感慨万千，这是一机厂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代领导人，昔日传言的三剑客，终于破茧成蝶，终成不可阻挡之势，这就是吴侠的局限性，他应该早早提拔这几个年轻人，而不该陷于和几个老家伙的争斗中。如今，年轻一代成长起来，都感觉是凭自己的本事真刀真枪打出来的，谁又会对吴侠说一声感谢呢。最典型的是袁梁，从技改办开始，就该提拔他，偏偏还在党总支会议上通过后，又一拖了之；在第一次出口处的内斗中，就不该把袁梁调走，调走的应该是任瑞林。袁梁的八万块钱，还清了你所有的情谊，他现在最先清理的肯定是工派，不清理工派不足以平民意。其次是黄博，黄博的技术处长是周庆亮让出来的，而不是吴侠甘心提拔的，黄博也绝不会对你有感恩之心。这次，袁梁将提名黄博为副总经理，黄博要感谢的是袁梁。
作为总经理的袁梁，他会牢牢把握住办公室、财务处，牢牢把握住人权和财权，再加上自己对业务的控制，有黄博掌管技术，有夏爱祥管着生产和设备，一机厂尘埃落定，随便配几个副职，配谁不配谁都无所谓了。
黄博看着几个人，还是一脸的谦逊样：“我无所谓，我干技术处处长就行。”范文章说：“这个可不是无所谓的事情，你分管的部门不变，但官升一级，还能多拿工资，站的高度不一样，做工作也就不一样了，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不干也得干。”
夏爱祥一点没有客气：“我没意见，保证能干好。我先把设备处处长刘凯干掉，干脆把它放到模具车间。”袁梁说：“还到不了刘凯那个层次，关键是四个原任副职怎么办？董事会成员我免不掉，党委委员我也免不掉，虽然进总经理班子我有绝对的话语权，但这个也不能不考虑。”黄博问：“总经理班子有名额限制吗？”袁梁说：“没有，几个都可以，我们三个，再从四个党委委员里面最多选三个，最好是两个，三个也可以，即使是选三个，总经理班子里面我们三个对三个，何况他们三个也是各自为战，形成决议的时候，还是能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范文章说：“杜文艺现在是到处宣扬着他和吴侠的斗争，他当时是看着周庆亮上升的势头，周庆亮几乎是肯定的一把手了，所以在那个时候，他临阵倒戈，不是他的骨头有多硬，和吴侠硬刚，而是他展现了自己的灵活性。这一次，他也不是墙头草吗？他能看清今天的这个势头，现在这个局面大局已定，他很快就会找上来，他也好个面子，只要是你在会前、事前给他沟通一下，给他那么一点起码的尊重，办起事来，肯定会游刃有余，他肯定是会跟着你走的。至于马虎腾，现在还是副书记，在总经理班子里面还没有给他分配职责，他是在一机厂根基最浅的一个，形成不了气候，让他干什么都可以，什么他也干不好，这一次栽了这样的跟头，即使不服气也是无可奈何。至于周晓，怎么对待他，倒要好好考虑考虑。那个田县安根本不用考虑，全厂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谁干都不可能让他再当副总经理，他也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奢望了。那样就是两个或三个的选择，如果选择三个，在中层干部里面，还是总经理说了算，把周晓的羽翼全部剪掉，周晓也就独木难支，成不了气候了，他只要天天在办公室里坐着喝茶就行了。”夏爱祥说：“不急，就等着他们来，昨天曾经的多么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今天有可能就会是低三下四、奴颜婢膝。”袁梁说：“还到不了那一步，言重了。这不是敌我矛盾，是人民内部矛盾。”夏爱祥说：“你忘了几天前任瑞林和他们是怎么勾结的吗？他们可是发了狠地针对你，如果再来一个死而不僵，我怕的是他们会反咬一口，绝不能心慈手软。一机厂的历史上，一幕幕，历历在目，罄竹难书。”袁梁：“我当然不会忘记，我忘不了他们的心狠手辣。规定一周的时间选定副总经理呢，不急，再等等，有人比我们急。范老师，你再打探打探。他们还发着狠地骂你，说你这工派的老狐狸，摇身一变成了新学派的狗头军师，要把你发配到造型车间去呢，你还是发挥自己的所长，在工厂大门口、门市部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夏爱祥嘿然一笑：“就范老师的这个样子，肥头大耳，满面红光，就是个弥勒佛样，哪来的狗头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