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知道塔塔说利亚不会把她卖掉的只是开玩笑，她也没打算当真，不过她也偶尔会想，如果利亚没那么难猜，如果她可以从利亚脸上读到类似于真的会把她卖掉的那种表情，那该多好。
“简直本末倒置！而且买卖人口犯法的我的宝！”
娜娜发来的信息把还没睡醒的希文吓了个清醒，她差点就要从床上跳起来了。
经过一个晚上无意识的翻来覆去，她的头发被夹在脑袋和枕头之间摩擦，希文坐起来一个电话打到太平洋彼岸的时候她的头发乱得很明显。
当然，十三个小时的时差效果也很明显。
娜娜刚刚给研发部的发去微信让他们改一下尝试的方向打算去洗澡早点睡觉，手机就响起了希文的来电铃声。
希文最忙的时候都没有把手机带进过任何一个浴室，但现在，她确实是一边刷牙，一边盯着手机上的免提电话说话。
软硬适中的刷毛被希文的拇指按压着刷过每一颗牙齿的表面和缝隙，希文看起来有点急躁。
这是她这个月换的第二把牙刷，上一把被她扔掉的牙刷罪名是【刷毛部分面积太小】。
希文就是这样，平常还好，但只要一忙，她就会闭着眼睛去买日用品，然后发现不合适了，再扔。
这个习惯连利亚都知道。
利亚甚至说过希文刷牙的习惯有点像邻国人的风格。
“很糙，但居然意外地能把事情做得好。”
希文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种想反驳但又找不到点反驳的感觉，也就随利亚这么讲了。
所以她也这样告诉娜娜：“你就放心吧，利亚有种正常的疯感。就这么说来，你是绝对安全的。”
而与此同时，她又开始担心：“怎么样了？很不顺利吗？利亚心情不好？在发疯？”
但她马上又反应过来：“不对啊，利亚只有情况不太顺利的时候才会心情不是很好，进展情况太差的话，她只会很正常。”
要不是今天还有会要开，她指定现在买票飞去厄瓜多尔看看这俩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
可娜娜已经在浴室门口站了十分钟了，她最终还是决定先在床边坐下，鬼知道这通电话要打多久。
后来她干脆脱了鞋，靠在了床头：“你刚刚的问题，让我想到了王熙凤。”
希文一头雾水。
简直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就很像王熙凤在贾母面前狂问第一次见的林黛玉问题，问完一个也不等人回答，接着就问下一个，像是根本没打算让她回答一样。”
王熙凤是不是真的想要林黛玉的回答希文不知道，但她现在是真想知道那边到底怎么了。
娜娜没把具体的内容往外说，她只告诉希文，挺顺利的，只是顺利得让她看不懂，但无论如何，利亚满意了就行，她们也没有发表观点的必要。
反正公司股份跟她无关。
娜娜需要关心的无非两件事，月薪，和奖金。
月薪利亚会每个季度给娜娜涨一涨，幅度不大，但也够娜娜高兴了。
至于奖金，利亚从来都不会少了娜娜的，娜娜只需要把工作完成就可以了。
简单来说，她需要负责的不是业绩，而是利亚的心情。
李莲英也就这样了。
第二天的岛的事情利亚还是决定自己去，她没让娜娜跟着，反正那事儿娜娜也给不出意见，娜娜全天都只需要盯一下各部的进展情况就可以了。
当然，特别是研发部。
“你说研发部啊？他们这几天都焦头烂额了，甚至有叫别的部帮他们把食堂的饭啊外卖什么的带上去的，又不让拿进去，就放在外面他们自己出来拿。营销部也是，都要用AI去编故事了，最近就是没有人是好过的。”
最后挂电话前，希文回答了娜娜最后一个问题。
而在这通电话结束的五分钟之后，研发部就得知了他们又得加班的事情。
整个研发部都欲哭无泪，上一轮的精油的体质测试还没完成，新任务就来了。
虽说研发部一直在壮大，但任务永远比人多，这点利亚当初也没想到。
但利亚依然借娜娜的口跟研发部保证，年终奖会很丰厚，所以不要担心。
“钱我们倒是不担心，只是......对方是什么人啊，利亚这么听他话，他要试就真的试？”研发部的问。
总得要知道直接中途把他们的任务难度调高一档的人是什么来头吧。
“总之是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香水界的一个大佬，反正你们忙的话，体质测试就放慢进度，先做这个好了，体质测试还有一周做完，产品上线也得要磨个两个月的，先确定这个吧，辛苦大家一下。”
娜娜不愿说多，换了个话题，把这个问题混了过去。
塔塔懒得教她，利亚又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一个人在酒店房间呆着的娜娜裹着浴袍，拿着毛巾擦干头发的时候越想越好奇。
这种唯独她不清楚情况的事情真的很难受，尤其是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温宇纶这就算是答应帮利亚了。
可那明明只是一个建议而已。
于是，她决定自己琢磨，仅靠今天的经历，和塔塔的一句话“独尊儒术，是别有用心”。
独尊儒术大概率是利亚讲给塔塔听的，外国的教科书不可能会有这些。
利亚提过，塔塔也没有选修过什么东方历史相关的课程。
塔塔对中国的了解，应该仅次于学校里一位混血家庭出身的老师。
而且与此同时，不只有娜娜在琢磨早上的事。
另一边，塔塔把娜娜的提问原封不动还给了在岛上吹风的利亚。
“她这么问？这孩子又在想什么？”
利亚知道娜娜总是对她的事不免好奇，况且她也告诉过娜娜，让她去找“军师”，她原本只是敷衍，没想到娜娜真的就这么照做了。
娜娜总是让利亚想到学生时代那种乖巧清澈的，对老师的话说一不二的好好学生。
这样的娜娜有时让利亚觉得很可爱，有时又让利亚觉得不免头疼。
“不知道，可能是好奇吧，我就把独尊儒术的那句话告诉她，让她不用多想，但她要是真好奇，就琢磨琢磨这句话。”
利亚听到这句话，愣了愣。
她也记得这句话，但她记得这句话前面还有一句别的话。
是母亲告诉她的：“不需要学校教你什么你就信什么。”
那阵子，学校来了一位说话声音很好听的历史老师，利亚很喜欢她，那是一位很温柔很开朗又幽默风趣的刚毕业不久的女孩子。
所以利亚每次到历史课都很认真地听。
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上过上一位历史老师的课。
她总觉得那位老师只知道照本宣科，对他们又有种没来由般的严格。
吃饭的时候，利亚聊起老师今天讲的历史课的内容，本意其实是想被夸历史课学得好。
即使她不需要任何其他人的认可这件事，她是在那之后的不久才真正学会的。
父亲出差去了，偌大的用餐空间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个，母亲今天上午开完会就去洗了个澡，换上了舒服的家居服工作。
利亚刚刚换下来的校服已经被拿去洗了，明天要穿的那一套已经被整整齐齐地挂在了利亚的房间里。
母亲边嚼着嘴里的笋片，边时不时看看在说着话的利亚，全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等到这一口顺着食道掉进胃里，母亲才开口，道：“你能为自己找到好好上历史课的理由这很值得高兴，但是......”
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但是后面的话说出口。
毕竟利亚今天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她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拿起砂锅旁边的陶瓷公勺，给利亚盛了一碗排骨汤。
她不想让接下来的对话显得太过严肃，她的本意不是说教。
“但是你不需要学校教你什么你就信什么，利亚。那是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独尊儒术的事情，虽然是真的，但不一定是真心的。”
力捧某个学说这种为整个国家的思想定调的事情，怎么可能随意任性，当然是考虑过的。
儒家学说的创立背景决定了它对统治者的天然吸引力。
对于一个统治者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能巩固自己的统治，且方便自己的统治的工具了。
母亲觉得这样教很容易造成误导。
但她不觉得这样的学校有错。
毕竟就算是对于她自己来说，学校也是最好的乌托邦。
即使过去了很多年，即使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学校所在的那条道路，她依然这样认为，从来没有改变过。
但她不认为太让女儿觉得这个世界很理想是件好事。
所以她总是跟利亚说：“这个世界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你得多去亲自了解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还有：“多问为什么和真的吗。”
利亚每次都是很懵懂地点头，包括这次。
利亚有记忆的头几年，她只知道有人会利用她来接近她的父母，接近她们家的产业。
这些人的手段其实并不高明，甚至在稍微有点社会阅历的人面前，这样的手段和企图心差不多就相当于裸奔。
但对仍然无条件信任周围一切的利亚已经够用了。
所以就总需要家人的耳提面命，毕竟单纯开朗的利亚确实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利亚就总是会多留个心眼，不管是面对发生了的事情，还是听到的话。
这样很难受，但很安全。而且时间一久，利亚也就习惯了。
所以在再次提起独尊儒术的事情，利亚显然是需要点时间反应。
利亚明白塔塔特地把这句话告诉娜娜的用心，但塔塔能不能真把这事儿琢磨明白，她也就管不了了。
“你会把答案告诉她吗？”塔塔问。
娜娜不是她的员工，她也没必要管，但就像娜娜的求知欲旺盛一样，她就是很好奇。
利亚想了想：“如果她再问我一次的话。”
哪个老师拒绝得了好学的学生呢？让娜娜多学点，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的事以后大概率还会发生，所以没准以后娜娜还能帮她些什么。
所以当利亚看到一天没见的娜娜两条眉毛间的川字纹的时候，她是真的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看来你的军师没有把答案告诉你嘛？”
像是一个问句，但却是很明显的明知故问。
“研发部那边什么情况？”利亚问。
她没有直接告诉娜娜那个期待已久的答案，对她来说，现在工作正事更重要。
“哦，研发部那边已经做过调试了，出来效果不错，只是担心会太甜了，他们问你是不是要加茶或者一些木质原料中和一下。原本的精油测试已经快结束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搞定了，最晚周一下班前会出报告，总之我会两个都再跟进一下的。再有就是研发部问能不能让人事再去招几个人来，人手不够，大家都累得够呛，工作不能耽误，但这样的强度实在太大了。其他部门现在虽然忙了点，但暂时没有任何问题。”
利亚点点头：“你跟劳森说一声，其他部门的可以先放放，先紧着研发部那边，招些新鲜血液进来，很有想法也能踏实做事的那种。研发部现在的进度么......要加什么怎么调，他们是专业的，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我相信他们的能力，你继续跟着就行。明天跟着我去再见那个温宇纶一下。”
利亚一字一句地回答着娜娜的工作报告，但既然提到温宇纶了，利亚还是不忍心。
“温宇纶的事，有想法了吗？”
娜娜很诚实地摇摇头，信息太少，经验也太少，怪不得她。
“你还记得昨天我们都经历了些什么吗？”
正好现在有时间，利亚打算再辅导辅导娜娜。
“记得。但我想不通。”
废话，娜娜要是想得通，她就不必眉头皱出川字纹了。
“昨天温宇纶给我建议的时候，是脱口而出的，那能说明什么？”
利亚抿了一口咖啡，看了娜娜一眼，这家山顶咖啡店的拿铁做得很好喝。
娜娜想了想，昨天温宇纶让利亚去试试那个搭配的时候看上去是有相当把握的，似乎是知道些什么，才让利亚照这个搭配去试。
那就说明，可能当年他试过这个搭配，只不过是卡住了，最终没能做出来，他要是真的当年做出来了，也就不会有利亚飞来厄瓜多尔找他的这回事了。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蝴蝶效应。
“简单来说，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这事儿说白了，如果温宇纶验证了当年的猜想，弥补了当年的遗憾，无论在任何方面他都能得到好处，名气也好，地位也好，心里的陈年郁结也好，温宇纶都能舒服了。
更别说这个搭配的成功本身就意味着他和利亚的双赢。
要是不成功，用的是利亚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利亚自然不会把失败的经历拿出来说，他也就纯粹当给自己本就悠闲的假期找点事情做，他根本就不损失些什么。
没有人能拒绝一件成功了有好处，失败了没损失的事情，起码利亚不相信。
因为她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而且短时间内利亚都不会见到这样的人了，因为温宇纶确实很乐于跟利亚一起工作。
当她第二天敲响温宇纶的房子大门的时候，来开门的温宇纶见到利亚的第一句话就是：“看来今天是我退休返聘的第一天。”
今天基多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微风拂面，两个女孩子没有穿得很正式。
她们都穿了一套裙装，薄薄的长袖外套若有似无地隔开厄瓜多尔的空气和刚刚上了防晒的手臂皮肤。
不知道的话，倒真像在旅行度假的刚毕业大学生。
因为温宇纶特意叮嘱她们【怎么舒服怎么穿吧，就当只是来做客而已，两位小侄女】。
娜娜不知道温宇纶是真的把她们当小侄女还是单纯表示客气，但利亚说，既然他说了让我们怎么舒服怎么穿就穿得随意一点咯，你管他是不是表示客气。
娜娜总是会想太多。
但利亚完全没有要娜娜改一改这样的习惯的方法，娜娜的深思熟虑归根结底并不耽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