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狼军队伍里每个将士都是百里选一的胡族猛士,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胳膊像中原人大腿那么粗,拳如铁锤。虽只有几十人,却有着千军万马的势头,如同一支从远处射来的破云箭,射穿钟阳的城门杀进了城中。
知府的兵痞被狼军击的四散逃窜,这些府兵本就是金世道用三教九流的人凑的,连正规军的训练都没有,本就是日常给知府大人撑场面用的,如今碰上胡族狼军,更是不攻自破。
衙门被黑色的巨狼爪无情踩踏。知府被生擒,幕僚、同知、大吏都被五花大绑捆作一堆,霎时间呼叫声和哔哩啪啦的火声交融,如炼狱般的场景。
翁征明披头散发跪在狼军将军脚边看着衙门的火光冲天,里面还有他的官服官印,有他办公的高堂,有他的前程……
高楼起,高楼塌,原来真的只是一瞬。
眼前尘埃落定,公山羊问他该不该死?
翁整个身子坐下,神色平静道:“该。”
“有何遗言留下?”
“你放过心儿,她没有害钟留夷,是我欺骗她写诉状,钟留夷的死是我一人造成。”
公山羊没做声,手中刀握紧,猛的向上一抽;
翁征明脖子上开了一条血河……
地上鲜红的蔓延开,快要挨近时,公山羊移开了脚。
他带血的刀刃举起,指向心儿:“我差点把你给忘了,你竟然还敢来,来受死么。”
心儿被他一眼便定在了原地:“是,是我害死了她,你杀我报仇罢,我欠琉儿姐姐的太多。”
白师爷得知消息,也从钟府赶来了,他被挡住不能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郡主被人威胁,在外面大骂公山羊是狂徒、暴匪。一个狼军将士用刀柄朝他肋骨处一捣,白师爷当即发不出声疼的跪倒在地。
他的眼睛透着寒霜,是那种从内到外的冷,从前这双眼睛就拒人千里,但还可以从中窥见一丝情绪的变化,现在更像是冰封的铁刃。
他握刀走向心儿,心中是毁天灭地的果诀,他这三年里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这一日,回来报仇、回来报仇。
他看着眼前的人,却不是自己在看,他是在用琉儿的眼睛看,用琉儿的手报仇。那些收到的折磨屈辱,在地牢里暗无天日的绝望,被父亲欺骗,被生母迫害……既然是天地不仁,
”钟辛夷你有何遗言,也说罢。”
刃上的血赫然还在,心儿只觉不想;
其实在心儿出嫁前便已经想到自己的结果,便要同翁征明拼个鱼死网破,死之前其实有个心愿,想见一个人,但是又怕见到就不想死了,现在倒好,相见的人要杀她。
她有什么遗言,说出来也只会被人耻笑,被杀她的人不屑,何必要说呢,心儿眼睛一闭。
这样也挺好的,人也死了,心也死了,可是你在胸膛里还激烈的跳什么呢?见到就够了啊~不要贪得无厌,心儿又悄悄睁开眼,看见公山羊也在看她,他的脸上有些许迟疑。
面前的刀慢慢回退,到了一个高度后,蓄够了力道才朝她俯冲下来,往事犹如刀风一般向她袭来,身边的人人一个个离她而去,仿佛就在昨日,母亲撑起的避风港还在迎接她,好不容易有了姐姐,枯燥的日子变得有趣起来,翁征明还是那个一心求学上进的学生,有抱负有理想,父亲~父亲愿意弥补他的过错了,他给了两个女儿相同的父爱……
阿羊,嫁给公山羊那一日是我这辈子最害怕最渴望最激动的事,坐在花轿里一边哭一边笑,遇见他之后,很多事便由不得自己做主,只是被他带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今日;
心儿突然睁开眼睛,向前一扑!
公山羊的刀向上一偏,锋利的刀刃顷刻间便削掉了她半个头冠。
身后的狼军战士被眼前一幕惊的僵住片刻,然后齐刷刷向后转背过身。
公山羊一把拉开抱住自己的心儿,盛怒地质问她;
“不许伤我姨母!”
突然公山羊脚下一滞,他低头见是个小孩,还没他膝盖高,正腿脚并用攀扯在他腰上;
还用一只拳头砸他,力道小的像猫一样。
她因为小没被发现,是从马腿人腿下爬进来的,险些没被马踩死。
公山羊膝盖一顶,她哦的一声叫,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地上都是石子碎块,她咬牙一翻身爬起冲上来,一口咬上公山羊的腿,然而她那么短的牙,连裤子都没咬穿。
公山羊啧了一声,将她提起来:竟是个女孩,这样虎头虎脑的女孩。
公山羊看她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睛,忽然一愣,险些将她脱手。
心儿在旁边吓得尖叫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道:“你别伤她,别伤她,阿羊求你放了她。”
之前,心儿让翠竹带着小钟灵躲在城外,谁知她哭着闹着要回来找姨母,翠竹拗不过她,加之也担心郡主,便带她进城。谁知进城这么顺利,城门大敞,衙门冒着黑烟,翠竹一个没抓住,小钟灵就跑了。
公山羊却没松手:“她是谁?”
心儿听紫儿说过,公山羊憎恶这个孩子,当初将她扔进水缸里要溺死她。
她支支吾吾,“她是……是……”
“她是钟留夷的那个孩子。”
心儿仰头望着他,他知道了。
她长了双和钟留夷一样的紫色眼睛,而孩童的瞳孔颜色越发纯粹、鲜亮,就像是公山羊被当做奴隶出卖的那日,他第一次见到琉儿。
公山羊蹲下,把孩子放在地上,换做别的小孩看见这么一个浑身铠甲,凶神恶煞拿着刀的人早就吓哭了,她却倔强的小嘴抿成一条平线,眼神向上瞪着公山羊,握紧两个拳头,这样一看又很像个小男孩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她忽然出拳打向公山羊的下巴,奈何胳膊太短,没打中。
心儿在一旁急忙道:“她还有一个月便三岁了,名字叫钟灵。”
公山羊握住她的小拳头,将她抓起来还给了钟辛夷。
公山羊望望远处,夕阳又从东面街道尽头延伸过来了,这座钟阳城他再熟悉不过,他在这里经历了太多,恩怨是非、爱恨情仇今日就要了结了……
小姐,是你在阻拦我,不让我杀她为你报仇么?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那小女孩的眼睛,那似曾相识的倔强眼神,只在琉儿的脸上见到过。
公山羊长刀收回,冷冷道:“钟辛夷,别再让我见到你。”
黑色的狼军队伍撤出了钟阳城,公山羊在走之前去九凤山祭拜了小姐夫人和紫苏的墓。
他留不下来,他现在已经是外族人,杀了一城知府已经是惹事,若是再待下去会引发战事,他们已经长途跋涉了几天几夜,却只能在凤凰关外驻扎休整片刻,在黎明之前,趁着夜色向着塞外去了。
来时如神兵天降,走的又悄无声息。
一出凤凰关便是千里的大漠,就算是有追兵,但是进入胡族人在的地盘也处于劣势,狼军日行千里,在崎岖的大漠中既不会迷路又熟悉地形,甩开各路追兵是轻而易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