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麻子想起方才许瞎子说那书在小豆子家里发现,慌乱中,脑中灵光一闪,说道:“那小子,你家里是不是原来在山下的镇上住,后来才搬到这里的?”
小豆子满脸疑惑,沉默片刻,点点头,开口道:“原来好像是住在镇上,前些年才搬到这里。我是听我爹娘说的。”
“对了,对了,那就对了。你爹可有说为何搬到这里么?”张麻子瞪着小豆子,问道。
许瞎子并不打断张麻子,只是满脸疲惫地在一旁发呆。
“我不知道,那时还没有我呢。”小豆子疑惑的神情更重。
“是,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嘿嘿,你爹之所以搬到山上来,只是因为你爹他是个贼,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怕官府追究,才躲到山上来的。若我早知道是你爹那个贼人受伤,我是万万不会到这里来给你爹医病的。”张麻子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口沫横飞。
小豆子料不到张麻子竟如此败坏爹爹,脸涨得通红,张大了嘴,结巴着说道:“你… …你胡说,你才是… …是贼呢。”
许瞎子翻着眼睛看着张麻子,轻声道:“你说他爹是贼,那就说来听听呗。”
显见,许瞎子对张麻子的话生了兴趣,已经从方才那种失望落寞的情绪中缓解了几分。
张麻子见自己的话勾起了许瞎子的兴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使劲点了一下头,脸上强自挤出一丝笑意道:“爷,我给你详细说说,你就知道我所言不差了。你也就知道这本书是如何到了那小子家里的了。”
许瞎子看着张麻子,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只是点了点头。
“说起来总有二十多年了,那年秋上,地里活儿忙不过来,我爹雇了几个镇上的短工来家里帮忙。哪知那几个穷棒子竟都是些刁蛮之辈,每日里好吃好喝地待承着,干活儿却偷奸耍滑不出力。我爹气不过,便在结算工钱时扣下了一些,算是对他们的惩罚。”
张麻子一边翻着眼睛回想,一边口中说着,仿佛仍然对很多年前的不平之事颇为气愤。
(二)
小豆子对多年前的事情毫不知情,心中只知道自家爹爹绝不是张麻子口中所说的偷奸耍滑之徒,不待张麻子说完,便满脸通红地开口声辩道:“我爹绝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随口胡说。”
张麻子两眼圆瞪着小豆子,喷着唾沫呛声道:“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能有错?那时你还没在你娘胎里落种,你如何知道?”
小豆子被张麻子呛得无言以对,瞪着一双眼睛,涨红着一张脸,口中说着:“你胡说,我爹不是。”一时仿佛便要哭出来。
张麻子见小豆子无力反驳,更加来了气势,撇嘴讥笑道:“你爹自然不会将他的丑事对你说出来,你就想想,你爹本就不是个当猎户的材料,怎地竟带着全家跑到这里当起了猎户?他这些年受伤多少,我可清楚。”
小豆子心中觉得张麻子所说仿佛有几分道理,却仍是一万个不愿相信,忽地一个闪念,感觉抓住了张麻子话中的漏洞,给自己带来了反击之机。
“你.......你说你亲眼所见,那你多次给我爹看伤看病,怎地没有认出我爹是当年你家雇佣的短工?”小豆子觉得这个说法颇为正当,说话的声音便也大了一些。
张麻子“哈哈”干笑了两声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只有十几岁,雇佣长工短工的事情也不用我操心,我只是看到这本书,再对照你爹的样貌,才想起当年之事。再说了,你爹这二十几年老得不成样子,我哪里能立时认得?哎,人呀,就是不能做亏心事,不然,心里不安稳,活得不自在,自然就苍老的快了。这在养生之术上是明白说了的。”
小豆子自以为有力的反击却被张麻子随口驳回,更是被他借机羞辱了两句。
小豆子脸涨得更红,张着嘴,喘着大气,摇头道:“不是,你就是胡说,我爹... ...我爹即便是在你家干活儿偷奸耍滑,也不至于就离了镇上,搬到这山上来呀?你就是满口胡说。”
小豆子生在山村,长在山村,从小怯懦乖顺,只知道听话干活儿,从不曾与人这般直言辩驳。
而张麻子在镇上行医坐馆,本就医术平平,自然少不了一些纠纷,早就练就了一副伶牙俐齿,面对小豆子,自然毫不费力便令其无言以对。
听到小豆子自己说出张麻子口中对其父的指摘,便等于口中承认了其父的过失,张麻子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撇嘴笑道:“我这里话还没说完,你便一直打断我。我就是想让面前的这位爷知道我家是怎样的人家,你家是怎样的人家,还有这本书如何到了你家,来龙去脉待我和这位爷说个清楚。你做贼心虚,一直出言扰乱,我如何还能说话?”
小豆子心中只觉对方所言听来句句在理,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而在对方的连声斥责中,自己却再也找不出一句反驳之言,心里万分委屈,强自忍着,才没有流下眼泪。
张麻子见小豆子无力反驳,便眼睛看向身前的许瞎子,脸上挤出笑意,仿佛等着许瞎子的裁决。
许瞎子一直没有插话,只在一旁听着。此时见张麻子看过来,便侧头对小豆子道:“你再插话,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张麻子听了,满脸得意,仿佛若不是双手反绑,便要立时拍手相庆一般。
小豆子本就无话可以辩驳,听了“师傅”冷冷的斥责,心中一痛,低头擦抹了一把眼眶中涌出的泪水,便不再开口。
“你接着说。”许瞎子转头对张麻子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