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中旬,暖风夹道。
外头日光初晴,细微的拂柳风吹过,窗明几净。
不知是不是开春那场雨落的极妙,这两日,盛府后院中不少竹丛皆长出新笋。
势如劈竹般从湿润的泥土中冒出尖尖的脑袋,瞧上去矮墩墩的,参差不齐。
这两日无风,喝了不少的补品汤药,傅重峦身子才好的利索了,姑且能被允许出院门走走了。
睡在院中凉亭处的傅重峦在凉爽的午后合眼养神,不知是不是被这两日的药苦傻了,傅重峦今日做什么都没精神,好在今日微风阵阵,倒不算烦人。
微凉的风吹动亭檐四角挂着的竹帘,更吹的院中周围树木婆娑,枝叶颤动。
墨竹沙沙的摇曳声点缀其中,格外让人懒怠。
这两日傅重峦好生的了解了一番盛宁身上的毛病,除了重要的底子不好外,还有许多难以治愈的小毛病,比如什么花粉症,惊热症等等。
要调理好到能四处行动,实在需要时间。
但目前来说,傅重峦对这些毛病都见怪不怪,毕竟从前他也有不少小毛病,也是喝药喝惯的,谁也不说谁。
这两日除了安养,还有那日肖从章上门一事还在困扰外,傅重峦一直在想那日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
思来想去,总是引得人心浮躁。
明明是盛宁的声音,却不像他说的话,颇有几分怪异,傅重峦没法举证是否是自己错觉听错了,便只能一直压在心中。
盛府幽静,傅重峦的住处格外尤甚。
正在浅眠的傅重峦隔老远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朝这里走来,猜到是白义,他便缓缓的睁开眼。
目光微敛着,似醒非醒的模样。
没一会,白义急冲冲的脚步越发响,出现在院门口,看见傅重峦醒着,就喊了起来。
“公子!公子,你醒啦,今日可想出去走走?”
白义到傅重峦面前,气已经有些喘了。
他年岁比现在的傅重峦还小一些,不过身体健康,一路跑过来,有些肉的脸颊一片酡红。
他笑的微憨,目光真诚。
傅重峦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扬唇浅笑。
“不去。”
白义的脸上多了丝丝的失落,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便将这丝失落抛诸脑后了。
“也好,眼下时辰正好是公子喝药的时辰,险些忘了,我这就去端来!”
说罢,又像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傅重峦对此感到十分无奈,这阵子白义不知道干什么,做何事都跟火烧屁股一般急,生怕跑慢了。
问也只说要锻炼身体,让自己变得强壮些。
这性子,还真有点像当年的旬……
放下书的傅重峦有些困倦的伸了个懒腰,唇边还挂着方才的笑,许是太过放松,脑海在一瞬想起了从前一些旧人旧事,唇角的笑骤然一顿。
过去种种不愿提及的事情骤然被抽出,傅重峦有些慌乱的回神来,猛的将桌上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方才冷静下来。
待思绪平复后,傅重峦失了力气的倒在躺椅上,迎面打来的光太过刺眼,便随手将书盖在了脸上。
巳时的日头不算晒,许是心中不宁,傅重峦合目闭眼间,脑中昏沉的厉害。
耳边有一瞬,隐约有一道声音在唤自己。
只是太过模糊,听的不真切。
待白义端着药过来,他已然将到梦游周公的地步去了。
白义端了新熬的药来,就是不知是哪个大夫新开的药,难喝的很,比平常喝的那些来臭上许多。
白义伸手取下盖在傅重峦脸上的书,笑眯眯的喊他吃药。
比盛夫人喊的都勤快。
傅重峦睁开眼,目光带了些许的温怒不爽,盯了白义一会,无奈低头。
伸手不打笑脸人,傅重峦,你冷静点。
不太情愿的接过白义递过来的碗,拿着汤勺慢慢悠悠的拨着,拖延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偏一边的白义没看出来,以为少爷要跟他聊天,便开心的说道。
“厨房婶婆们说今早忙的紧,因今个老爷和夫人赶午进宫去赴宴,险些药都忘熬了。”
傅重峦留心听了句,抬脸望向他。
“进宫?”
“今日宫中设宴为何?”
“说是陛下在宫中为肖将军接风洗尘,嘉奖三军的宴席,热闹的很。
不过今早夫人院中的云冬说了,本是要带上公子你的,但公子这两日情绪不高,便说等你身子好些,也可以进宫去,交些同龄的朋友。”
白义立在身边叨叨的,他也不算傻,边说边斜着眼看着傅重峦手中的药,作誓是要看着他喝完药的。
傅重峦见拖延不了多少,索性也懒得再装了。
他懒恹恹的起身,端来药碗一口喝尽口,便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朋友,人生在世,偌护不住朋友,相识也只会害了他们……”
傅重峦语气中突然带了几分白义看不懂惆怅落寞。
明明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却又好像在自己跟自己说。
白义正要询问,却见傅重峦凄凉自嘲的笑了声,转身往屋里走去。
凉风吹拂起素薄的衣衫,像风般摇曳,却依旧困在原地。
他莫名开始伤春悲秋起来。语间不经意,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所想。
白义正想追上去,右侧墨竹丛的围墙边传来一声咚的闷响。
惊得主仆二人瞬间警惕。
傅重峦皱眉望过去,层层竹林间看不清楚虚实。但其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白义慌了神的喊了声傅重峦,脸色发白的看着那竹林的窸窸窣窣的方向。
“公子!~~~!那边,是有什么东西在动嘛~~~!”
白义声音都带着颤,傅重峦上来将他挡在身后,朝那边的方向说了句。
“什么东西,别装神弄鬼的,滚出来。”
竹林里的声音好像顿住了,随后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院落静了一瞬,正当傅重峦想要上前查看时,一个巨大的圆状物突然滚了出来。
看清的那一瞬,白义惊慌的喊叫声响在傅重峦的耳边。
“白义,你冷静点……”
“啊啊啊啊啊公子公子,是啥呀,不会是人吧啊啊啊……”
白义喊的声量大,再喊一会,恐怕隔壁府上的人都能喊来了。
于是,傅重峦迅速精准的捂住了白义的嘴,在白义无辜的目光中,傅重峦示意他看过去。
远处竹林边,一个黑白相间的东西乖巧的坐在地上,倒不是人,而是一只熊,说是熊,却也像猫一般可爱。
两个半圆的黑耳边动了动,黑色手臂的大手中还抱了根大笋,哼哧哼哧当着傅重峦二人的面吃起来,丝毫不客气这是在人家的院中。
两条短粗胖的腿八字撇开,坐的实在没什么熊的样子。
大抵是察觉傅重峦和白义的目光,那熊放下笋,嘤嘤般的朝他们叫了两声。
白义一愣,随后有些结巴的问。
“公子,它怎么……这么叫啊,这东西,好大一只,好肥!”
傅重峦被他的话逗笑,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片刻后,才解释道
“这是中原地带才有的灵物,名曰熊猫,虽体壮比肩,却聪慧非常,生活山中,鲜少出没,以竹,笋等物为食。”
话音落,那熊好像真听懂了一半,朝傅重峦嘤嘤的叫,庞壮的身躯在地上翻滚起来。
白义先是惊呼,后来看见熊猫的这番样子,觉得真是厉害,顿时目光带了期待的看向傅重峦。
“公子!他真的能听懂我们说话哎!真厉害!”
“看这头熊猫的模样应该是人为驯养的,不知怎么爬的我们院的墙,刚才跌落下来了。”
傅重峦扫了眼竹丛边的院墙,大概清楚这东西怎么过来的。
隔壁究竟是何人物,能在上京饲养猛兽?
心底埋了个疑问,但也没打算刨根问底,毕竟,这熊猫确实可爱。
但是。
傅重峦看着就这么短短时间,被它折腾一通的竹林,目光又冷静了下来。
可爱归可爱,院中也经不起这般霍霍
看着被掰断了不少的墨竹林,他如今是可哭笑不得了。
他院里就这么些竹子,这熊吃的多的很,让它继续呆在这里,估摸着不止他院子,连后院的两亩竹林子也保不住了
“白义,你出去附近问问,看看谁家丢的,来府上领走……”
白义一听,猛的点头。
见它确实不会攻击人,白义将傅重峦送回屋子里后,便急急忙忙去给熊猫找主人去了。
听着时不时传来几声吃的满足吧唧的声响,傅重峦的药性上来,在一片昏沉中,午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