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嗓音空泛中带着缥缈之感,宛若神灵在耳边歌颂,又像是邪教的巫师的洗脑。
傅重峦的脑中有一瞬变得空白刺痛,像是被长针骤然刺入,毫无预感。
他的一声痛苦轻吟被肖从章捕捉到,肖从章一把扶稳傅重峦将人带到怀中,低着头观察傅重峦的脸色。
“怎么了。”肖从章的语气沉了下来,尽管依旧冷静,但若有心注意,也能听到他嗓音间略微的轻颤。
傅重峦缓了缓,待脑中的刺痛消散,看向肖从章摇了摇头,表示无事。
面前的那位莫楼主安静了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神色见染了几分了然之色。
只见他抬手在木轮椅的一侧按了一下,下一瞬,原本一侧的墙开始往两侧移动,骤然大盛的天光照射进来。
眼前赫然出现一处楼台,朝外望去,楼阁远山,尽入眼间。
莫三驱动轮椅走了过去,一阵凉风吹拂而过,让人心情舒畅。
“许是我这屋中太过闷燥了……盛公子无事吧?”
莫三兀自倒了杯茶,含笑的问了句。
只是语气不大听得出是否真切。
傅重峦同肖从章走了过去,楼高风大,扑面而来的微风将人吹的清醒,没了屋里那阵诡异的异香,傅重峦此刻冷静了下来。
他上前作了一揖后,便不大客气的拉着肖从章在一旁坐了下来。
三人就这般无声安静的看了一会风景,都耐着性子等对方先开口。
傅重峦余光扫了眼莫三平静的神色,眼眸微微敛了敛。
这人看起来虽弱冠模样,但这心性,却沉稳从容,搭着他那副样貌,当真是哪里都感觉诡异。
还有刚才那一瞬的熟悉之感,傅重峦的心中沉了一瞬。
不想再浪费时间,傅重峦喝了口茶,淡然开口问道。
“听闻能得莫楼主的青睐,便能向楼主求疑解惑?”
莫三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后侧眸扫了傅重峦一眼。
“莫某行事随心乐意,乐意结交有缘之人,倒不是任何人,都能在莫某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傅重峦扯了抹轻笑,带动眼尾微弯,琉璃色的眼中从容。
傅重峦淡声道:“那不知,本公子可合莫楼主的眼缘?”
莫三心情还算不错的点了点头,目光将傅重峦上下打量了一遍,笑意中多了些许的欣赏。
“盛公子姿容不凡,才华出众,便是身边的侍卫都气势不俗,莫某能有幸结交,也是在下的荣幸。”
莫三说着话时,视线落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肖从章身上,刻意咬重了侍卫一词,却又并未点破。
傅重峦微顿,随后也知道这人大抵是猜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份,索性也懒得维持人设。
“那敢问,莫楼主可知晓近来儋州知府这一案?”
莫三沉吟了声,微微颔首。
“能引得那位肖将军和一朝丞相亲自来查,自然略有耳闻……不过”莫三的话停顿了片刻,他抬眼同肖从章投来的目光对上,眼中暗了一瞬。
傅重峦在静静等着他的下文,察觉到身边肖从章周围的气势冷了下来,顿了顿,视线在二人之间扫了一圈。
傅重峦刚皱起眉,却见莫三收回了目光,合上眼悠然说道。
“不过这儋州地界这些年一直都有势力盘根错杂,若当真要查起来,想来要耗费不少时间。”
“看来莫楼主对儋州的事情,了解许多。”
傅重峦淡淡的接了句话。
莫三却轻笑出声,粉白如玉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膝上轻点。
“莫某不过一介商人,该知道的自然知道,这不该知道的,也不会去深究,盛公子是外乡人,儋州是个是非地,若是与你无关,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莫三突然的好心提醒带着几分怪异。
傅重峦面上的笑顿了顿,随后只是回了一笑,并没有接他的话。
就算儋州是个地狱,在他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之前,便是青鬼索命,他也不会轻易离开。
傅重峦的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莫三约莫猜到,随后只是轻叹一声。
他缓缓睁开泛着冷雾的眼眸,目光眺望远去的群山,语气淡淡。
“儋州城外三十里,四年前,发现了几处矿洞,据说,还是处精铁矿。”
傅重峦和肖从章听到莫三这话,面上多多了一丝难以遮掩的惊讶。
历朝历代,铁矿都属于朝廷公有,只因铁矿的用处要比金矿银矿的作用大多。
精铁铸造的兵器,不仅更耐用,用处也更多。
一处精矿,若是制造兵器,便能让一方城镇每家每户都有大量的武器,用到战场上,也会是最后决胜的关键。
傅重峦站起身,目光盯着莫三,观察他的神色。
“莫楼主是如何知道的?为什么要告知我们?”
“我这织梦楼每日往来的客人诸多,便是再严密封锁,总会有漏网之鱼,想要得到些消息,自然不难。”
“再者,二位赢了赛诗会,莫某不过是按照约定,如实告知而已。”
莫三淡定的同傅重峦对视一眼,微微歪了歪头,一脸的无辜之色。
若是能找到这处矿洞,自然也能找到关键的证据,到时候这儋州知府到底死于何人之手,便能顺藤摸瓜。
傅重峦盯了他一会,并未看出他面上有说谎之意,心中沉了沉,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作揖行礼。
“那此番,就多谢莫楼主告知我们这个消息了。”
莫三勾起唇角,微微颔首。
“能帮上公子,也算是没砸了我这织梦楼的招牌。”
傅重峦不太在意的点了点头,看了眼天色,颔首致谢。
“如此就不耽搁莫楼主时间了,我等告辞。”
说完,傅重峦便拉着肖从章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句莫三似笑非笑的声音。
“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肖从章和傅重峦的脚步未顿,只是大步离开此处。
待人走后,安静了许多的那只鹦鹉喳喳的叫了起来,混着吹劲的风声,显得格外诡异。
狸娘走进来的时候,那只鹦鹉正喳喳呱呱的说着话。
“傻瓜!傻瓜!”
“楼主厉害!楼主厉害!”
狸娘抿了抿唇,有些紧张的走近,低头同不远处闭目养神之人汇报。
“他们已经离开了,楼主交代的,属下也已经办妥了……”
安静片刻,才传来一声低吟。
“嗯。”
狸娘想到方才那两个人,微微皱起眉。
“楼主,那矿洞毕竟稀有,我们当真就弃了?”
“一处矿而已,若能借此除去一个敌人,它才会有价值。”
莫三面上一片阴冷,丝毫没有方才那般含笑的模样。
他眼中闪过一瞬傅重峦的身影,唇边的冷笑深了许多。
只是有些可惜了这位盛公子。
这人身上,还当真有几分那人的影子。
狸娘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沉默了下来,她微微抬眼看了眼面前之人的背影,哪怕面前是秀丽的风景,萦绕在他身上的,都是无尽的阴冷。
“下去吧。”
狸娘听到声音,收回心思。
“是”
……
回程的路上,肖从章的脸色依旧沉着。
傅重峦从千丝百转的思绪中抽神,才隐约发觉肖从章的反应不对。
“肖将军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傅重峦靠在车壁正闭目养神,开口随意的问了句。
肖从章黑沉沉的目光朝傅重峦看了过来。
他眼中闪过些许的猜测,但很快又被他遮掩起来。
“没什么,只是在想那位灵医什么时候到。”
按路程,眼下也应该到了。
肖从章避重就轻的说道。
傅重峦闻言轻笑了声,睁开眼瞥向对面之人。
“肖将军何时这般关心本公子的身体了?”
肖从章面对傅重峦的调侃,很多时候都是一本正经的。
“不好吗。”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语气中多了几分莫名的询问。
傅重峦面上的笑稍散几分,他抬眸,同肖从章的视线对上片刻。
“能得到肖将军的关心,自然是好。”
肖从章听着傅重峦违心的话也不拆穿,语气淡淡的别开眼。
“嗯。”
车内安静了片刻。
见肖从章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傅重峦想了想,还是问了句。
“肖将军打算何时前往矿山查探?”
后者轻轻的扫过来一眼,目光带着几分严肃。
“那你也不可以去。”
傅重峦的脸顿时一僵。
他收回脸上的笑,声色轻蔑的嗤了声。
“我才不想去……指不定那地方又脏又偏,去了也是受罪。”
肖从章没说话,只是望着他扬了扬眉峰。
马车到了客栈停下,傅重峦冷哼了声,先一步下了马车。
刚落地,一道声音便从一侧传了过来。
“好巧呀,盛公子。”
魏岭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从不远一侧传了过来。
傅重峦漠然扫过去一眼,正好看见他同温与庭走近。
看装扮,约莫是刚到的儋州城。
肖从章下了马车,看见魏岭和温与庭平安无事,脸上多了丝笑意。
二人同肖从章行完礼,魏岭的目光幽幽的在他和傅重峦身上转了一圈,眼神玩昧。
“盛公子怎么在此地?莫非是……”
追着他家将军来的??
傅重峦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示意,没说什么便转身往客栈走去。
就连温与庭一向淡漠的脸上都出现了几分惊讶,显然是对傅重峦的出现感到惊奇。
肖从章没说话,只是看傅重峦的背影,沉声道了句
“晚点在细说。”
二人点头应声后,三人才往客栈走去。
傅重峦刚走到客栈门前,便看到白义急冲冲的跑了出来,白义看到傅重峦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眼睛发亮。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傅重峦扶住冲过来的白义,皱眉问了句。
“怎么了?”
白义哭丧着脸,目光瞥见身后的肖从章,脸都要皱成包子了。
“你再不回来,恐怕宣二公子就要跟人打起来了……”
傅重峦的脸色难得一懵。
他顿了顿,才一脸疑惑的往里走。
身后的肖从章他们自然也听到了白义的话,脸上闪过几分不解,也跟着走了进去。
到了客栈,看着里边的场景,众人才明白过来。
宣二这会正跟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子互相瞪着眼。
两个人一脸谁也不服谁的模样,看客栈周围的凌乱程度,不用想也明白先前这两人已然闹了一场了。
宣二看见傅重峦回来,脸上猛的扬了抹笑,但随即反应过来这会还跟人吵架呢,刚笑收回,却见对面的乌灵站起身冲了出去。
“肖大哥!”
乌灵跟支箭一般的冲了过来,跑到肖从章跟前,面上笑盈盈的。
“肖大哥,可算是等到你们回来了。”
肖从章看着已经出现在这里的乌灵,顿了顿,才回过神来。
他抬手摸了摸乌灵的脑袋,眼中多了些许的笑。
“我算着你该到了,路上可有遇到麻烦?”
乌灵摇了摇头,乌亮的眼珠带着崇拜的目光看向肖从章。
“没有,肖大哥写了信给我,我连药庐都不管就赶过来了。”
“就是一过来就遇到一个烦人的家伙。”
乌灵说着说着就话锋一转,转头瞪了两眼宣词仪。
后者一脸愤愤的走了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转头同边上看戏一般的傅重峦解释。
“她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本小爷一巴掌,我娘都不舍得打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