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森林里一片宁静。月光如轻纱般洒落在树林间,仿佛为世界披上了一层银纱。微风轻落在树林间,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起舞,“沙沙”的声音在风中轻柔地回荡。
在篝火里乱跳的火星,只剩下几许微弱的薄光。残余的木炭乌黑而冰冷,仿佛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不再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篝火周围,原本热烈的气氛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和清冷。仿佛一切都随着那阵灭了火的风一同离去,只留下无尽的空虚。
斯洛雅靠着一棵树,她翻过来翻过去,辗转难眠,她烦躁的啧了一声,抬眼望去,大家都已熟睡。
斯洛雅蹑手蹑脚地从树丛中钻过去,斯洛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丛林中,那轻轻悄悄的树丛发出的声音,却还是让一个人醒了,她缓缓睁开一双如暗沉的星光般的金眸。
诺曦月向草丛望去,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又是几声轻轻悄悄的沙沙声,这里再次恢复寂静。
夜晚的风总是这样的轻柔,就像是一个温柔的母亲轻轻的撩起斯洛雅的黑发,斯洛雅红眸与绿眸空洞麻木,她望向远方的眼神有些迷茫,有些疲惫。
这是她参赛以来不曾有过的,她从来不喜欢把自己的脆弱表现在明面上,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表现出真正的自己呢?
这周围布满了她的黑暗之境,她不用怕被神使和观战者看到,也不用怕会有参赛者突然闯进来,她也就只敢在无人的时候这样了吧。
斯洛雅有时候甚至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个疯子,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她似乎一直是个装正常人的疯子,她似乎又是一个装着疯子的正常人。
她有正常人的感官,有正常人的思想,有正常人的身体,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有正常人的情感……
她很害怕,很害怕自己真的有一天会被情感所支配,她想像以前一样对所有的情感都只谈利益,可现在的她根本就做不到。
她到底是变了吗?变得更像那个人了么……
那个特雷普与派厄斯真正的同伴,那个真正的原初天使,是她要回来了吗?等她回来自己这个替代品是不是也该消失了?
不,应该说是容器才更为确切,消失的是她的灵魂,从来不是她的身体,这才是容器真正的悲哀吧……
斯洛雅不想当一个容器,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所得的一切全来自于那个人,她的力量,她的靠山,她的身体,她的容貌,如果没有那个人,也就不会有她的存在,她该认命吗?
斯洛雅感到黑暗之境有一阵波动,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个人赏月吗?”
斯洛雅惊讶的回头:“姐姐?你怎么进来的?”
诺曦月坐在了斯洛雅的旁边,深沉的金眸望向天边的明月,深紫蓝色长发被扎成了高马尾,被清风微微吹起她说道:“你拦不住我”
斯洛雅双眸里的迷茫与疲惫消失殆尽,她眼睛里充满玩笑意味,她半开玩笑的说:“那姐姐是特地来陪我赏月的吗?啊~好感谢姐姐啊~”
诺曦月看着与平常无异的斯洛雅,明明斯洛雅是笑着的,可她却从斯洛雅这笑容的背后看到了自己……她们很像……
诺曦月拂过斯洛雅发丝,看她的眼神里禁不住多了些许心疼:“在这里,你没必要继续模仿她了”
斯洛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眸光落在诺曦月的脸上,脸上有几分错愕,绿色与红色的双眸中有不解,有惊讶,还有一丝被人理解的开心。
斯洛雅?她从来都不是她,或许这个名字也不是属于她的,她真正的过去有太多太多她都记不起来了。
斯洛雅在特雷普那里,可以完全放松下来做自己,可是做的那个自己只是做斯洛雅的自己,她从来不是他们的斯洛雅。
斯洛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悄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她甚至在刻意的去学那个人。
她不需要情感的支撑,可是她不甘心她为之付出信任与情感的人只把她当做另一个人的容器,她模仿她,也想要取代她,尽管她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斯洛雅轻轻靠在诺曦月的肩膀上,诺曦月这个人真的太厉害了,好像分分钟就能将自己看的十分透彻,跟诺曦月在一起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与温暖。
斯洛雅哑着嗓子说:“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谁是我,谁是她”
诺曦月伸出一只手将斯洛雅揽入怀中:“你就是你,是我的……妹妹……”
妹妹?斯洛雅听到了这个词,再次看向诺曦月的眼神里藏着惊喜,藏着一种无以言说的惊讶。
斯洛雅原本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她们之间根本就是站在对立面的,更何况她之前还去暗杀过诺曦月。
就算是斯洛雅来把诺曦月当姐姐了,诺曦月不管怎样也不可能会承认她们是姐妹。
可这世间就是那样的神奇,她们之间的缘分就是那样的奇妙,把无数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又把无数的可能变成了现实。
斯洛雅目光停留在诺曦月身上,由衷的笑了,她敢说这是她自从有记忆起,最真的一次笑了吧。
斯洛雅似乎笑得很开心,可她的眼眶笑着笑着就红透了,眼角溢出几滴泪,她好像把自己笑哭了。
“嗯,姐姐,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再做那个人的影子和容器了”兴许是她笑的太夸张,导致声音颤颤的,但听着却又那么的像哭腔。
她笑着笑着,表情就变得很难看,想扬起嘴角,但又控制不住瘪下去,就好像是在边哭边笑似的。
诺曦月用手指为斯洛雅拂去了脸上的泪水,她伸手将斯洛雅拥入怀中,斯洛雅再也控制不住在诺曦月怀里哭了出来。
这是斯洛雅有记忆起第一次哭,她第一次如此明了地将自己脆弱摆到明面上。
她真的太累太累了,八年来的委屈与麻木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斯洛雅明明早就知道了,只是因为她是斯洛雅,所以派厄斯和特雷普才对她好,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这样想亲近他们?
斯洛雅明明很清楚自己只是神使的一个可有可无的杀戮工具,为什么她还要对他人产生情感、渴望自由啊?
就这样……不挺好的嘛……有时候斯洛雅也想认命。可是她从来都不服气,不服就这样一辈子都在神使的手下苟延残喘,不服就这样被别人当做容器,
斯洛雅的委屈是自己付出情感之人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当做别人的影子,是她需要自己肩负自己的痛苦,是她有脆弱有心事,却找不到人诉说,没有人理解她。
诺曦月的衣服被斯洛雅的泪水打湿,这是自她有记忆以来,第一个向她倾诉,向她寻求安慰,在她怀里哭的人,而这个人又是那样的像自己……
诺曦月轻轻拍了拍斯洛雅的背,似乎是安慰,又似乎是同情,她声音柔了柔:“好了,别哭了,你是从什么时候想做回自己的呢?”诺曦月的语气虽然还是毫无波澜,但也是她说的最温柔的一次了。
斯洛雅渐渐止住了哭声,她深呼了几口气,擤了擤鼻子,声音还有一点哑哑的说:“和你打过一架后”
“和我打过一架后?”诺曦月有些不可置信,她也是和斯洛雅交手后才想去寻找自己过去的真相。
斯洛雅“嗯”了一声,又紧接着说道:“就是那次和你打架,我受重伤,碰巧又遇到了格瑞,秋姐姐,还有金。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对他们产生了情感,也对你产生了一种羡慕和佩服的情绪,或许自从有了情感,我才真正感受到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斯洛雅说到这,伸了个懒腰,她眼睫毛上还挂着泪,她声音懒懒的继续道:“也是从那时候我才开始明白,为什么以前我老是会去想如果我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会怎样?
其实我不过是羡慕普通人家的女孩的无忧无虑,其实也是因为我想要自由,所以才会羡慕她们的无忧无虑。
当天使真的很累,一点都不自由,永远都是被神使支配,永远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傀儡”
斯洛雅望向远方,这次她的双眸里充斥着一束暗淡又薄弱的光,比从前的空洞好太多了:“你知道吗?姐姐,在从前没有人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他们甚至以为我想要的只是能在宇宙遨游这样简单的自由。”
斯洛雅说到这,顿了顿,她转头望向诺曦月:“姐姐,你会读心吗?你是怎么一眼就看透我在模仿她?”
诺曦月听完斯洛雅的问题,耐心的回答道:“之前我查过你,因为种种推测出你向往自由,那天你的动摇,包括你答应了我的要求,都可以证实你确实是向往自由的。
相处几天下来,我发现你的性格很奇怪,甚至是矛盾,而你不应该是这样的,而你有些时候真的和我查到的她很像”
斯洛雅听完诺曦月的回答,双眸瞪得大了些,惊讶道:“原来那时候你是在试探我”
诺曦月环抱双臂,高高在上的望着斯洛雅,半开玩笑的说:“难道不可以吗?”倒是给诺曦月冷若冰霜的脸上添了几分喜色。
斯洛雅笑了笑,又好奇的问道:“姐姐,你怎么会查到前任原初天使的身上?”
“一些常见的原初天使,我还是能查到些许的”诺曦月答道。
斯洛雅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将脖子上一直挂着的蓝宝石取了下来,她示意了诺曦月看,说道:“姐姐,看,我也不知道这是我什么时候戴上的,但是那一次和你打架,我发现你好像也有一颗,它们之间好像有感应,这颗宝石也确实护过我许多次,你那么厉害,一定知道这个宝石的来源吧?”
诺曦月看了看这颗宝石,皱了皱眉,眉眼间溢出不易察觉的惊讶,她也将自己发上的宝石取了下来。
宝石与扎马尾的橡筋是在一起,她这么一扯,深紫蓝色的长发瞬间散落下来,披散在她的肩上,如星河中流淌的泉水。
斯洛雅第一次见诺曦月披头散发的样子,可她莫名觉得很熟悉,就像是在哪里见过,在她记不得的记忆深处,诺曦月似乎曾是这样的。
诺曦月将宝石与斯洛雅手中的宝石对比了一下,她惊奇的发现宝石一边缘上的凹凸不平的地方能和斯洛雅手中的宝石一边缘上凹凸不平的地方完全重合。
诺曦月将两块宝石合在一起,但还是不能合成一块完整的宝石,似乎还有一块碎片。
诺曦月看着两块宝石,问斯洛雅:“除了在我身上看见过这块宝石,你要还在什么地方什么人身上看见过?”
斯洛雅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诺曦月散落的头发上和容貌上,她还在想到底为什么会觉得熟悉,根本没有听见诺曦月和她说话。
诺曦月拍了拍斯洛雅的肩,斯洛雅骤然回神,不好意思地说:“姐姐,我刚刚发呆了,你刚刚说什么?”
诺曦月又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有没有在什么地方什么人身上看到和我们同样的宝石?”
斯洛雅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她只在诺曦月的身上看到过相像的,还没在别人身上看到过什么和她的相似的宝石。
斯洛雅又将目光放到了那两块合在一起的宝石,她惊呼道:“能合在一起?等等,好像还缺了一块”
诺曦月点了点头,将宝石收好,本来脸色还算比较凝重,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转头对斯洛雅说:“不过没事,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的”
斯洛雅朝着诺曦月点了点头,这宝石一定与她的过去有关,不,应该不止是与她的过去有关,应该是与她们的过去有关,她和诺曦月的过去究竟有什么渊源呢?
诺曦月也在此刻彻底确定斯洛雅与自己有关系,第三块宝石的碎片,也许是她们恢复记忆的钥匙,她一定会将过去的一切查的水落石出。
诺曦月为了扎头发,嘴里咬着橡筋,蓝宝石的光还有所闪烁,她用手揽着星河般的头发。
斯洛雅看到了,突发奇想,笑嘻嘻的凑到诺曦月跟前说道:“姐姐~我来帮你吧~”
诺曦月被斯洛雅这个语气吓到了,她一手握着头发,一手去拿嘴里的橡筋,迅速在头发上绕了几个圈,将头发扎好。
诺曦月摆了摆手:“不需要了,我已经扎好了”
斯洛雅看着诺曦月已经扎好的头发,撇了撇嘴,她莫名其妙的很想帮诺曦月扎一次头发,不过她也不急,毕竟来日方长嘛~
她们就好像是许久未见的亲热的姐妹,在一起聊了许多许多的话,而这绝对是诺曦月说话最多的一次。
诺曦月说到了把她当做前任阁主的大长老,也提起了把她当做所谓叫曦的女孩的雪莹。
诺曦月和斯洛雅一样不喜欢别人将自己当做他人的影子,但她又和斯洛雅不一样,斯洛雅选择去赌取代那个人的几率,而她直接杀了那两个人。
斯洛雅虽然喜欢杀戮,有些时候却对拎不清自己的情感,在情感面前斯洛雅到底还是心软了。
可诺曦月不一样,她想让一个人死,她就绝对不会让那个人活,对于情感,她拿得起,也舍得掉。
就像陪了她七年的雪莹,她对雪莹到底是付出了些许信任,但她若是想杀雪莹,一样能把这些七年来的牵绊与信任抹得干干净净。
在月光的照耀下,她们依偎在一起,她们终于找到了能够倾诉的人,也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些许自己,她们很像……过去的迷雾似乎也在渐渐被真相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