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兰映紫握紧拳头,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过度臆测,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吴婶怎么突然问起九妈了?我回去的时候比较匆忙,并未注意呢……”
她不知道吴婶知不知道九妈的秘密,但吴婶和老爹都属于那一“势力”,九妈只是那里面的伪装者。
不管怎么说,九妈对她也算有恩,她不能主动将她推到明面上来。
“高兰儿你喜欢阿九吗?”
吴婶却开始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高兰不知她这么做的目的,只好一切如实回答,如他们所知道的那般回答。
“九妈,脾气很不好,总会无缘无故地生气;她爱钱如命,总是想尽办法从那些达官贵人身上,赚取银两;有时,她还欺负穷人,假装好心借他们钱,却要收很高的利息……”
这般说着,那整日只知道忙活生意赚钱的九妈就浮现在她脑海里,她对她的好,也就一一明显。
“但是,她很好心,会收留与她无亲无故的我,还允许我在九公子坊干活还债;知道我在山院辛苦,还会不时派人来给我送银子和补药;我外修的时候,虽然老是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总会找吴婶你们打听我的状况……”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为了让我提高修行,催生外息!为她所用!
为什么这些都是假的呢?!
高兰既委屈又不甘心。
“我不喜欢她。但我很感激她。”
不管是披上伪装的九妈还是卸下伪装的薛九,这都是她对她,唯一的评价。
听完高兰说的这些话,吴婶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笑意,似乎她正在等待着这样的一句话。
“想知道今晚为何会宵禁吗?”
“当然想!”
回答的人,不是高兰,而是云傲。如此动作必定是皇城之内发生了大事,想要进入皇宫的他,必须清楚皇宫的举动要义。
而高兰在迟疑,她觉得吴婶此问不简单。吴婶先问九妈再问宵禁,似乎在提醒两者之间的关系。但这正是她万分不愿见到的局面!
她紧锁眉头,凝视着吴婶,含糊其辞:
“难道吴婶您知道?”
难道您知道九妈的身份?难道您知道宵禁与九妈或者其他人有关?
吴婶将视线转移到门外戍卫的官兵身上。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哪里可能会有答案。”
——
云傲和高兰一路躲过从各方来的戍卫官兵,最终来到了越都南浔街尾巷的一个破旧院落内。
越都府衙宵禁行动较雍城晚一些,现在官兵还没有巡查到这里。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等待一个答案。
旧院中庭内有一口古井,井内仍有活水,井周毫无异常,云傲和高兰分别潜伏在两侧走廊下的杂草丛中。
吴婶告诉他们,实行宵禁令的答案,就在这口古井当中。
待他们离开后,陈年老爹不解地问吴婶:
“我都不知道宵禁令的事情,你又从何得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吴婶并未有所动容,冷静说道:
“我确实有事情瞒着你,因为你是男人。有些事,你不适合知道。至于宵禁令,都是我的猜测。只希望他们二人能够救下她吧……”
“阿九果然涉及两国之争了吧?”
陈老爹也不是糊涂人,吴婶之前先谈九妈再谈宵禁的暗示太明显,再联系两年前的事情,他直接一语中的。
吴婶依旧很淡然,反问道:
“我们没有从鹤丹雪山出来之前,只认得旧齐,哪里知道新齐或冀呢?”
老爹懂她的意思,于是询问后路:“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雍城?”
之前一直严肃的吴婶反而被他这话给逗笑了,一边回甜粽店,一边遮面笑道:
“癫老头!又与我们无关,走什么走?赶快过来帮我包甜粽!明日解禁,我这生意肯定会很好!”
——
旧院之内,风吹老树摇曳,枯叶飘落,在长草的石板地上随风转了几圈,一下子逃窜到杂草丛下藏了起来,像是有意躲着明晃晃的月光似的。
忽然间,风向有了异动,一个黑影自破墙而下,在老树后观察了一番,随后快步撞入月光之内,径直跑向那口古井。
“别动!”
黑影距离古井还有一步之遥,却被手拿流月短匕的高兰拦下。
她站在黑衣人的旁侧,流月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在高兰出手之际,云傲率先堵住井口。他此刻正坐在井缘上,剑指黑衣人怀中之物。
为防止两人身份暴露,在路上他们已经将各自面容蒙上。
“巾咏吗?”
!!!!!!
高兰和云傲都震惊不已!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他如何知道我的身份!难道就凭那句“别动”?他喊的还是“巾咏”!而不是“高兰”!高兰紧张得没敢再说话。
为防止黑衣人只是故作试探,云傲压着嗓音问道:
“你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
“姑娘可是李巾咏?”
黑衣人没有理会云傲的问话,他下意识把怀中的东西抱得更紧贴,只露出眼睛的头部轻轻往高兰这边靠近。他语气十分迫切,他需要她的答案!
认识“李巾咏”的人不过寥寥,可听那人的声音,高兰却无法分辨出他到底是谁。她只好用自己的真声试探:
“你是谁?”
“真的是你!”
高兰声音一出,那人立即肯定!
“我是梁大师啊!”
“梁大师?”
“别动!”“别动!”
黑衣人一承认自己是梁长弓,高兰敌意立减、短匕松动,梁长弓趁此机会立即转身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别动!”
他原本紧抱之物一端落地——一双淌血的脚!那是一个人!他用衣物紧紧包裹着的人!
云傲预判他会有异动,发现他怀中乃一活人,于是在他向高兰出手的同时,出剑直指他怀中之人的要害!也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别动!”
梁长弓盯着手握长剑的云傲,冷漠地嘲笑道:
“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把山院的人都派出来了!阵仗果然够大啊!”
高兰和云傲两人听得满脸茫然:这又与山院有什么关系?!
怕暴露自己与山院无关而无法获知更多的内容,两人都没有开口问其缘由。
“小子,我们做个交易吧。你放我走,我就把李巾咏给放了!”
云傲不为所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周围发生的一切,冷冷回道:
“你没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
梁长弓嗤鼻一笑。
“小子,你难道看不出来,只要我疾步后退,同时掐紧她脖子的手稍稍一用力,她可就一命呜呼了。”
云傲摆出收剑的姿势,剑收一寸,他发现梁长弓注意力有所变化,便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出剑,刺向他紧抱之人!
梁长弓为护住怀中之人,紧急后退,同时准备让高兰就此断气!可他退后未及半寸便被迫停了下来!掐着高兰的手也因刺痛而松开,云傲一把将高兰拉到身后!同时将手中之剑停留在破衣之势。
此刻,高兰的外息之箭已经深深刺入梁长弓背部,他退多少便刺得多深!
云傲用外息护着自己和高兰,再次冷漠地告诉他:
“你没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
梁长弓一下不知所措,想着这一路上都安全躲避了,没想到却在重要关头落入山院学生的手里!他不甘心!
高兰似乎感受到了梁长弓的恐慌,终于向他解释:
“梁大师,我们不是山院派来的。我们来这里,是为了知道,为什么朝廷会下达宵禁令。是这越雍高墙内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手里的人,又是谁?”
“你们真的不是山院派来的?!”
就在这时,双方还来不及彼此信任,官兵列队的声音就已经从巷外传来!宵禁鼓声也由远及近!
四人立即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
伴着危险的鼓声,梁长弓竟直身跪下,恳求道:
“巾咏,请让我带着九妈离开吧!我求你了!”
“九妈”二字让早有预想的高兰还是受到五雷轰顶般的打击!
布置在梁长弓身后的外息箭矢一下虚化消失,回到她体内……
她示意云傲收剑,孤身上前跪在梁长弓身旁,小心掀开遮挡着他怀中人面容的衣服……
就是那张让谁看了都为之动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绝世脸庞……
难怪运息时觉得外息突然增加了……
她还在纳闷,为何仅有刚催生出来的几道外息,她是如何做到锐化成箭矢的。
薛九啊薛九,你为什么真的出现在这里呢?!她一下子红了眼眶,心中五味杂陈……
泪水一落,心中一横,她立马运息为薛九止血!
“梁大师,九妈的伤口我暂时用外息止住了。此地不宜久留,越雍二城很快就会被封禁,你知道出城的办法吗?”
“高兰你……你这是,为何?”
云傲对于她突然间的表态,十分不解。这两人嫌疑之大,必定与今晚之宵禁脱不了干系,还很有可能,是齐国在逃之重犯!
“李云傲……”高兰的声音明显有些沙哑,“此事与你无关,请速回老爹那里。今晚境况,就当从未发生,于你是最好的。”
她转而再问梁长弓出城之策。她想,他不会平白无故来到这荒院之内。
“那……”
梁长弓刚要说出一个字,云傲便立马抢问:
“她对于你来说,也是重要之人吗?”他想起先前她对吴婶说过的那句“我不喜欢她,但我很感激她。”
“算我求你了!快走吧!”高兰压着嗓音,“这样对你我都好!”
夜风突然又呼呼刮来,吹得老树沙沙作响,吹得落叶都不知道该如何躲藏……
梁长弓听出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要把薛九安全带走,即使是拉一个无辜之人下水,他也要达到目的!
趁着二人沉默的间隙,他告知高兰出城办法:
“那古井之下有暗道,可穿过越雍高墙,到达越荷边界。”
高兰脱下自身外衣,把九妈露出的双脚盖严实。起身目测了一番这旧院紧靠的越雍高墙,和梁长弓商量道:
“古井里还有水,九妈现在的状况不可再多沾污水。我以轻功带九妈从墙上离开。梁大师你就从古井出城。我们在越荷边界的松林会合。”
“也好!你带她速速离开!官兵恐怕不时便会安置到高墙内的各个角落!”
高兰抱起伤重昏睡的薛九……
好轻,比这般大的枯柴还轻!这与平常腰宽体胖可达几百斤的九妈简直天壤之别啊!
薛九啊薛九!你们真的都是疯子!
骂归骂,她将怀里的薛九抱得更紧了。
她从云傲身边走过,没敢再说一句话,也没敢再多看一眼。
她对他的不舍已是定局,但她不想他对她也是这般不舍。那份不舍,太过于煎熬,她不希望他也去承受。
亲眼看着高兰把薛九从高墙送出去后,梁长弓也不多做停留,一跃入井,游到井底打开暗道,顺着暗道出城。
两人都离开后,只剩下云傲独立于冷风之中。
他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想着黑衣人出现之前和黑衣人出现之后……
心中很快有了定论。
他运息从井中调取一部分水,用其将地上的血迹和些许足迹冲刷干净,并利用“高旋”将水迹蒸发掉,血腥味一下子淡得无法分辨;最后,他将藏在树底、杂草丛里的新落枯叶集中回树上,在冷风再次刮来之际,瞬间收回外息,落叶随风再次落下,落得理所当然,落得不留其他痕迹……
他的轻功没有高兰那般好,没办法像她那样直接从高墙不留踪影地离开,于是选择从古井中离开。
梁长弓临走前,告知了他暗道位置……
以及,足以动摇他的话。
“九妈对于巾咏来说,是不是重要之人,我不知道。但对我来说,她是。所以,我拼死也要带她离开这里!”
如今,他已从无涧山院结业,不再是无涧的在籍学生,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与无涧无关了,那便不会危害到秦居里的几人。
重要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