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药水从上方滴落到吊瓶输液管,荡开一道波纹。
病床上的男生静静躺着,虚弱地阖上双眸,蓝白色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格外宽大,
面孔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配合着如黑玉的长发像一尊泥瓷。
没有厚款遮光窗帘遮挡,纱帘外的光线也准确无误照到他消瘦凹陷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上,将这具身体勾勒的更加憔悴脆弱。
阴雨连绵的天气,也把床头纱帘前坐立的女人形状外貌完全照射出来。
女人生得一副好相貌,靡颜腻理,虽然脸上了年纪,却依旧明艳,白腻中略透青苍,嘴唇上一抹胭脂,像是这一季巴黎新拟的桑子红。
她身着一身月牙色淡雅旗袍,高档精致的面料上绣着大朵大朵山茶花,整个人坐在那就如水墨画一般典雅优美。
一举一动都带着勾人魂魄。
此刻她手中捏着块手帕,不时取过棉签沾水湿润男生干涸到龟裂的唇瓣。
又小心擦拭唇角多余水渍,最后给他掖好被子。
这样的状况时不时就要重复一次,机体无法补充水分就需要从其他地方汲取,表现为更加干渴,像一朵失去光泽水分的花。
就在女人再一次继续动作时,床上的人唇瓣开始微微张开,呼吸微弱急促起来。
感知到是要醒的举动,女人当即放下手中棉签,起身走到床尾一侧的饮水机前,装好温水。
也在这刻。
床上人醒了。
宋时予全身难受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发白的墙壁和完全陌生的环境,本能依靠让他下意识寻找Alpha,寻找他的活水源泉,解决眼下干渴到破碎钝痛的枯竭。
他艰难地吞咽喉咙,从喉咙里摩擦出粗糙沙粒的声色:“伽...伽闻。”
“伽...”
“还难受吗?”
眼前传来一声温婉女声,伴随一股淡淡山茶花的香味扑入鼻端。
女人将水杯递到他手中,调动病床高度,拿过枕头垫在他脑后,声音带着些担忧,仔细听能听出里头哭过的腔调。
“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宋时予视线环视了圈完全不认识的环境,和眼前这位清婉柔淑的omega,空蒙的眼呆呆看向电视侧方门口。
列白起皮的唇才开口。
“伽闻呢...他,他怎么不在,他,他出去了吗?”
“...”
宋时予没看出女人欲言又止,握住手中温热水杯,看着白色纸杯里随动作波荡的水面,懊恼地皱起眉头。
低下头喃喃自语:“难道出去买茉莉去了?可我说过不要茉莉了,让他早点回家的。”
“他,他...”omgea侧过身捂住唇没答,沾湿眼睫的泪渍开始上涌。
宋时予抬头看向表露难受的omgea,疑惑看她:“为什么要哭,你是伽闻的家人吗,他昨天就是说去看你们,难道他还在家吗?”
说到这苍白到一触就碎的脸满是慌乱,一把拽住omgea手腕,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抓的女人白皙腕部摁出红印。
“为什么我在这他不在,他从来不会这样的。”
姜柔没答,看着男生越来越紧皱的神色,快要临近崩溃时,咽了口喉咙,躲闪神色,很轻告诉他。
“他,他走了。”
“走了?”宋时予看着她,眨着眼从声带里拖拉出这两个字,轻的根本听不见。
“走哪了,他,他以前出去都会跟我说的,从来没有这样...”
“对!”姜柔别开脸,铿锵打断宋时予,喘了几口浊气。
好半天才狠心补齐剩下的几个字。
“他去美国了,和他的命定之番一起,他们已经结合了。”
这下如同当头喝棒,空气都一瞬刹那静止。
宋时予脸色僵住,歪着头,有些不明所以这几句话,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不太满意,整个人凝固了十几秒。
好半天才吞了口虚无,不可置信重新望向女人:“结合...命定之番?”
姜柔气息不太稳,没回应。
“你在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伽闻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我...我”宋时予气管有些喘不过气。
停下。
低下头哽咽,湿红的眼眶仰起。
“你在骗我是吗?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命定之番,什么结合...”
望着整个人都在发抖的宋时予,姜柔也不忍心,可没办法,都是她造的孽,昨晚才会...
现如今只有命定之番信息素,只有这些可以救她的孩子。
他已经快死了啊。
所以她必须也一定要让两人分开,她回握住宋时予的手,温和残酷说。
“好孩子,他说他妥协了,他放弃了,他抗拒不了命定之番,违背不了本能和天性,为了补偿你,他给你安排好了国外的身份,给你安排好了伦敦的学校和一切,希望你有新的生活。”
“他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搅他,也希望你也能找到陪你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字,组合在一起如同一把锋利带血剜肉的利剑,捅的宋时予痛不欲生,一钝一钝的疼。
“他说的吗?”宋时予平静问她,眼底迷惘地如同蒙上层迷雾。
姜柔瞧人清绪稳定,停顿了下,坚定道:“对,他说的。”
“亲口吗?”宋时予游魂似的继续。
以为人要多听几遍才会死心,姜柔应声:“亲口。”
“骗子。”宋时予毫不留情拆穿她。
“真的,是真的,昨天已经走了。”
“不可能。”
“真的,他已经不再爱...”见女人启动唇齿又要出声,宋时予直接五指抓住被子拔高音量堵住她。
“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他双眼泛红大喊:“怎么可能!他不可能会这样说的,是不是其他人叫你来骗我的!”
“你不同意我跟他在一起是不是,你们都不同意是不是,所以才这样说的,为什么啊,为什么!!”
“为什么不同意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啊,我只是爱他而已啊...”
姜柔开不了口了,不管是安慰还是再次捅心都分外艰难。
“不会的。”宋时予破碎着嗓音,流着泪。
“我知道他爱我,不是你们所有人说就可以否认的,他不会这样的,不会和什么命定之番,更不会抛下我...”
“我知道他的...我知道他的爱。”
他希翼地看向身旁用手帕捂住唇的omega:“还是因为昨天我没听他话快点把钥匙给他是吗,还是因为我不听话多要了一束茉莉。”
宋时予近乎无措地思考着原因,心脏完全没看到omega呼吸中压抑的颤抖和不忍。
他还在疼痛哭泣的呢喃:“我错了吗?我不该要茉莉吗...明明说好的,说好的两个人一起去伦敦,说好...说好要我到他身边去,骗子...骗子...”
“骗子...”
姜柔心口一阵阵抽疼,伸手想安抚什么,却又被私心死死缝住嘴。
还在输液的手背因激动的情绪,血液开始有些回流迹象。
大吼过后,他眨动濡湿泪水的眼,喃喃自语看向手背的针管,抬手就要拔掉往外面走。
“都是假的,我要回家等他,回家...”
女人伫立在病床侧的身影颤动了下,见人要拔针管,吓得倒吸一口气,立马按住男生拔动针管的手,另只手推在男生消瘦的肩膀制止。
“不行,别动,会回血,你睡了两天。身体还太虚弱了,还得在医院住院几天。”
“放开...放开!!”宋时予爆发的大喊,孱弱的身子没能抵住用了七八分力的抓摁。
身体经这一晃脑子跟宕机了一样,眼前四周又开始出现黑白条虫的阴影,整个画面都犹如天旋地转。
脑袋下意识就往前栽,手背拉动吊针线管回溯鲜红血液。
还好姜柔留了个心眼没太快松手,这才没让男生真的摔下去,她眼疾手快取下男生手中摇晃快溢出杯沿的水杯,摁动呼叫铃。
随即又将病床倾靠的角度调低了些,确保没力气也不会身子前倾,这才轻轻缓了口气,手撑在床柜一点点坐下。
“饿了吗?”她给宋时予掖好被角。
仰靠的身体并没有缓解头晕脑胀的晕眩感,蹙紧的眉也始终没捋平。
分离太长,情绪器官的胃部开始导致胃酸反流,他没有胃口,却疼痛收挛的要命。
好奇怪,以前见不到伽闻会这样,现在幻觉也会这样吗?
手背传来拔动针管的轻微疼痛,耳边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宋时予听不清辨不明,也不想去听,一切都是在做梦,都是假的。
就如同昨晚做的那个梦,梦到有人全身是血的跪在他身边,唤他,让他到他身边去,说你自由了。
又梦到有人强行将他们分开,他的身上都是血。
好虚幻的梦。
看着空空如也的十指,宋时予更加坚信是梦,戒指也不见了,伽闻给的蓝宝石戒指。
他没再理omega说的话。
谁的话他都不相信,他只要伽闻,只要他亲口说。
全然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双目无神地将视线移向窗外自由飞翔的小鸟。
防盗栏外它们扑棱着翅膀,展翅高飞,可在一截截铁栏看去,却如同更高层的鸟笼。
宋时予就这样不沟通也不吃喝的躺了一天,直到第二天一早房门被人急匆匆推开。
“宋时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