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痴情的犟种!晓云驰大为震撼,没阻止阿真离开——就算阿真此刻这么做也没什么用,神国天命未尽,无限君的业果也未还尽,他不会成功的。
罗青娑已经被震惊到失语了。这些年轻神明怎么各有各的癫疯?到底是他老了呢,还是时代变了,他怎么就理解不了祂们的作风呢?
在他沉默之际,晓云驰又一次拿出那把枪,抵上下颌,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横竖无限君那边他已经让化身进行过治疗,阿真这边也不会出现什么超前发生的事,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一声枪响过后,天地又变,将晓云驰塞到了金舆殿中的一只柜子里。他回过神来,没有马上出去,而是就着柜子的缝隙向外看,只见——
无限君高卧在屋内金床,闭着眼不曾苏醒,阿真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握着无限君的手,垂眸枯坐,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阿真忽然启唇,低声唱起了悲伤柔和的哀仰调——
山兮有垂瀑,似从九天来,
泠泠漱鸣玉,波涛若流光;
波中蕴灵韵,诞有七神兮,
我坐云中月,飘飘若上仙;
源取太阳者,曾是我常伴,
遂比红凤翼,日日长双飞!
咦?晓云驰大为震惊,原来不止神王阿真是天中七神之一,就连无限君也是吗!而且按阿真所说,无限君甚至还是太阳本源神?
所以,他阳哥本就是太阳本源神,第一世被原年射杀后,才失去了属于本源神的力量,成了太阳神无限君;最后又在作为‘乔楷阳’的第三世,出于某种缘由,找回了太阳本源之力?
柜子外,阿真大概是找回了一点动力,继续唱了下去:
逢兮因缘变,无奈两地分,
我有眷念兮,缱绻不可言;
一日不见兮,我心空寥寥,
如隔三劫兮,似秋倍凄凉;
每遭玉轮夜,苦盼共陶然,
奈何宿命锢,唯有望叹兮!
哦……晓云驰悟了,合着这还是两世情缘。太阳神死后,昼夜之龙一直思念着祂,但因阴阳两隔,不能见面,只能怀着满腔遗憾过完今生。可就连那一场分离,居然也是宿命造成的吗?
无限君的手指动了动,于是阿真继续唱:
时运复至兮,七星煌江山,
遂落羽飞兮,铸世待君来;
岁岁守山府,年年降眷养,
广佑众生兮,恩深情义长;
璃君见我心,赞曰有慈怀,
并赐琉璃果,得以饱众肠!
啊,那琉璃果是这么来的——璃君的赐福,真稀罕啊。晓云驰想。
只是……阿真居然又是有前世记忆的,就和他所在的时间线一样。命运的安排竟如此狗血,非要让阿真一个独自吃尽了苦不可吗?
阿真似乎来了兴致,继续唱了下去:
万载似飞光,转眼如梦过,
忽有阳君到,合世做神皇;
闻我有良才,彼君筹万礼,
铸剑名银阙,聘我做神王;
一会原相和,再会两心同,
三会随君去,哪盼宏图就!
君生为行阳,举目向远方,
我生为璀璨,倾身眺故乡;
君率炽光众,常往征不臣,
我领地中生,日日劳桑麻;
百年遍王化,竟得定天下,
至此乃刺血,结爱两不疑!
刺血啊。晓云驰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古沐雨语中有个外来词汇,叫‘两口子’,意为一种十分粗放的、确认婚姻关系的仪式——两人各在手上划一道伤口,并将其合在一起,以此表示两人今后将血浓于水。这个词被沿用了很久,直到长信皇帝时期,沐雨的婚姻模式因神赐体而发生变化,才不再被沐雨人所使用。
那个词汇是什么时候传进来的来着……哦,是沐雨二世皇帝晓枢招时期。
枢招皇帝的娘子,是一位来自远方的姑娘,名叫华念央。她从她的故乡带来了另一种古老的文明,并以此为基础完善了古沐雨制度,最终在枢招皇帝四千六百年时离奇失踪,再不知去向。这之后,枢招皇帝迅速追封她为‘临国慰山皇后’,随即与其子交接了皇位,亦不知所踪。
在那之后,直到神祸时代来临前,沐雨一直沿用大部分旧制,并不曾改变多少……
他思绪纷飞时,阿真仍然在唱:
相伴九万载,妖木骤降临,
怨魔随而至,狠心害生灵;
君率七国将,往除二魔灵,
我执祯王印,拼死护长明;
纵然得神助,勉力挽安宁,
此境亦遭破,至今仍颓唐!
唱罢‘颓唐’二字,阿真忽然迅速地背过身去,捂着嘴,吐出了一口黑血。晓云驰见状立刻开门出柜,想看看阿真的状况,却被阿真挥手阻止,只好站在柜子外,不再往前。
阿真看着晓云驰,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后又坐下去,握住无限君的手,微笑着低吟道:
自君陷永眠,久候已千载,
独揽诸权法,其苦怎堪言;
朝思君衰兮,怆然久哀泣,
暮守君容兮,戚戚长悲啼;
忽而见金羽,方忆有缘法,
以身转魔障,换君复常青!
“喂……”晓云驰听至此忽感不妙,立刻拔步向阿真走来,试图阻止他的下一步行动。“你不会真的打算赴死吧?”
“当然。”阿真瞳光一闪,使出冰系神术将他冻在了原地,随即转身走到一旁的剑架前,缓缓拿起无限君的金羽剑,向门外走去。“这是宿命,殿下,您不可以阻止我。如果您插手过多,会被命运敌视的。”
晓云驰也没反抗,静静等着他出门走远了,才在心中默念引火神咒,唤来神火融尽冰霜,又走到无限君床前,开始尽可能补全祂的神魂。
基于在风乘麟身上获得的治疗经验,他很快就做完了治疗工作,俯身贴近无限君耳边,道:“无限君,你再不醒,你的神侣就要做出很不好的事情了。一旦让他成功,你今生一定会失去他。”
说完这番话,他就离开金舆殿去追阿真了。在两个生命面前,命运算个锤子,就算他没办法挽回点什么,也总不至于让情况变得更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