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芳讯讲到这里,就不再开口了。除三位神明以外,再空无一人的长夜观大殿之中,一时陷入了无边的寂静。
晓云驰坐在原处等了一会儿,料想独孤芳讯也讲累了,便起身往外走去,并对独孤芳讯说:“芳讯姑姑,我还有事,只能明天再来听您讲故事了。”
“好。”独孤芳讯应了一声。
于是晓云驰便向外走去。然而,在即将跨出大殿门槛时,他忽然又折回来,走到昼神面前,很认真地问了一个很离谱的问题——
“神明之间,是如何享受良夜的?”
昼神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嘉长川那小子。”
“不好意思啊,他是不会告诉我的,至少目前不会。”晓云驰抱起双臂,用志在必得的目光,注视着昼神没什么情绪的眼。“所以你必须回答我,否则,我就撕毁神谱上属于你的那一页。”
“好吧,好吧……”昼神对此感到十分无奈,这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谈不妥就威胁神,唉。“神明之间一般都是握个手,或者相视一笑,甚至对视一眼,就能快速解决问题了。”
晓云驰皱眉。“就这样吗?”
“就这样。”昼神无奈地看着他,目光无奈。“不然您还想怎样?”
“好吧。”晓云驰拔步就走。“谢了。”
他走出去没多远,就看到了刚来的晓世瑾和殷樘。见到突然过来的老师,他心中一喜,上前问道:“殷樘老师,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我来看看殿下您好不好。”殷樘摸摸袖子,掏出弥飞源给他的录神书,将它变回原本大小,转交给晓云驰。“这个是慧心给的,您收着。”
“嗯?”晓云驰接过录神书,看着它空白的深紫书皮,疑惑了一下。“这是做什么的东西。”
“这是录神书。”晓世瑾解释道。“用途是记录您想封为神明的人。只要您把那人的名写进去,那人就会托您的福,在短时间内变成低阶神。”
晓云驰闻言一惊,立刻把那录神书揣神冢里去了。“世上还有这样的东西吗?”
“嗯。”晓世瑾点了点头。“我们已经试过了,它确实有这个用途。”
“试过了?”晓云驰疑惑。“怎么试的啊。”
晓世瑾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殿下,您认识晓珍黛么?”
“认识啊。”听到熟人的名字,晓云驰了然。“她是一位乡君,封地在含钰州梅林郡的长佑乡,时任含钰州医疗部总长。怎么了?”
“她有一只盒子。”晓世瑾想了想,如是说。“盒子里装着一条名为‘宝药’的神河。”
“啊……原来是她。”晓云驰彻底悟了。“芳讯姑姑讲的故事是真的呢。”
“嗯?”晓世瑾有些疑惑。“扶晦讲了什么。”
“没什么!”独孤芳讯在大殿里高喊了一声。“真的没什么?”
晓世瑾闻言而笑,道:“这是心虚了。”
“我也就是随便讲讲嘛。”独孤芳讯从大殿里溜达出来,走到晓世瑾身后站定,熟练地伸出手给她捏肩。“别怪我了,瑾君。”
“本也没想要怪你。”晓世瑾笑着反手点点她额头,笑容慈和。“由你来讲,本也是最合适的。我,或者延子,甚至是我哥,还有……盛光君,都不适合讲这个故事。因为,我们在讲述自己的经历时,难免会有所偏颇。”
“话可不能这么说,瑾君。”独孤芳讯皱眉。“你已经是最不会偏颇的仙君了。”
“我人性未绝。”晓世瑾往前走出一步,转身握住独孤芳讯的手,如是说。“只要人性未断绝,就会有偏颇。扶晦,请不要太过于相信我。”
“可是,我……”独孤芳讯仍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扶晦。”晓世瑾伸出手,抵上了她没什么血色的唇。“没有可是,照我说的做吧。你是我的亲人,我永远也不会妨害你。”
独孤芳讯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她永远也不会拒绝晓世瑾,永远。
晓世瑾这才松了口气,收回手转向晓云驰,对他说:“总之,晓珍黛如今已经变成低阶神了。还望殿下……至少能善待她。”
“我自当如此。”晓云驰敷衍道。“只要她照常做她的事,也不会投入原初魔祖的‘怀抱’,更不会和珹王晓无霜搅和在一起。”
“珹王?”晓世瑾闻言,皱起了眉。“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独孤芳讯阻住她的话头,拉着她往大殿里走。“进去说吧。”
三神一仙进入大殿后,独孤芳讯一挥手关上大门,又看了一眼仍被捆着的昼神嘉千策,请着晓世瑾、晓云驰去大殿侧的一张长桌边坐了,才回身给殷樘指引座位。
殷樘对这行为也不见怪——晓氏的保家神,以晓氏子们为主,是很正常的事情。在独孤芳讯给他指了座位后,他亦从容入席,坐在晓云驰对面,顾自取出一套茶具,还有一只早已泡好了茶的茶壶,给在座的每个神都斟了茶。
在确认众神都已做好了听的准备后,晓云驰先组织语言,解释清楚了晓无霜成为了原初魔祖座下珹王的事,以及晓无霜想杀他的始末……但隐去了晓无霜所遭遇的糟糕事情。
晓世瑾听着这些话,大皱眉头,最终转过头向独孤芳讯询问道:“扶晦,这是怎么回事?自有傲骨的第二众神之子,怎么会与原初魔祖为伍,还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虽然我养大了那孩子,但有时候,我也不能明白,他平时都在想些什么。”独孤芳讯摇头道。“而且,自从林荞娘娘弃世离开以后,他慢慢地就不跟我们说话了。能得知他的具体想法的,恐怕也只有那两位了……”
“前风神风乘麟,和自由神嘉无双?”晓云驰转了转自己面前的茶杯,如是说。“是他们吧。”
“嗯。”独孤芳讯点了点头。
“这就难办了。”晓云驰顿时发起了愁。“他们也不知道晓无霜的真实想法呢……”
“何必心急呢。”被捆着的昼神开口了。“只要把珹王捉来,怎么都能知道了。”
“我是生擒不了他了,因为他非常想杀我。”晓云驰看向昼神,很无奈地说。“您既然说了这个办法,那就拿个主意出来吧。”
昼神于是说:“解放嘉长宴那孩子的血脉。”
“解放嘉长宴的……血脉?”晓云驰对此感到困惑。“这是个什么说法?”
“龙神折光的后人,皆有龙之血。”昼神说。“那孩子也是有天赋的,但是,现行的异能体系,与他的血脉天赋有着很严重的冲突。”
“我明白了。”晓云驰恍然大悟。“所以,只要解放了他的血脉,就可以获得一个龙神?”
晓世瑾却说:“殿下,吾并不建议您这么做。那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万一处理不好,被解放血脉者会神力暴动,并直线步入死亡。”
“好吧,那就先搁置不谈。”晓云驰放弃了。“那么,我们来谈谈另一个问题吧……战神嘉雅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晓世瑾微微蹙了眉。
“她的后人会失去对于家族的掌控,她儿子们的血脉,会因为歧视而消失殆尽。”晓云驰重复了那些话。“她唯一的女儿的血脉,会率领家族来到这里,令嘉氏的命运,与晓氏永远交织在一起。即便神主接连七度灭亡,亦无变易。”
“所以呢?”昼神说。“这能佐证什么?”
晓云驰笑了笑,喝了一口茶,问了几神一个惊雷般的问题。“我之后,还会有新神主吗?”
知道问题答案的殷樘僵住了。
“呵……看来是没有。”晓云驰将老师的反应尽收眼底,很无奈地笑了笑。“那么,也就是说,我这一生中至少有五个死劫咯?”
大殿内忽然变得安静了,安静得近乎死寂。这个问题简直是一个死亡问题,怎么答都不好,所以……在提出这个问题的,竟是当事神本尊的情况下,这问题自然也就更不好答了。
过了很久很久,殷樘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苍白无力地解释道:“殿下,您听我说,这个事情还有别的办法。而且,而且……您已经,经历过四个死劫了,只要最后两个死劫节点……”
“居然已经经历过四个了吗?”晓云驰闻言,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那我还挺命硬的呢。”
殷樘闭嘴了。这倒霉孩子,怎么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去想自己的命到底硬不硬?
“好啦,老师,别太担心,我还是很重视这件事情的。”晓云驰看出了殷樘的无奈,熟练地伸手拍了拍殷樘的胳膊,以示安抚。“现在的问题是,我的死劫不要紧,反正我不会真的死……”
“但是,我亲爱的搭档兼未来神侣,前段时间发了个誓,其内容是,但凡我因为这死劫死了,他就要灭世,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琉璃君并不会阻止他。”
“什么?”殷樘惊恐地瞪大了眼。“恒仪君他,他居然发过这种誓吗?殿下,你在开玩笑吧?”
“很遗憾,老师,我没开玩笑。”晓云驰说。“恒仪真的这么说过,此乃我亲耳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