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风静而息。
白炽灯光线惨白,映照在狭小的楼房中,透着丝丝凉意。
许波与母亲以及三个孩子身着缟素,跪于供桌之前。
张艳哭声凄切,万念俱灰。
三个孩子神情淡漠,紧挨在一起,昏昏欲睡。
而张波,内心愈发紧张,嘴唇微颤,默念着阿弥陀佛,不敢正视墙上父亲的遗像。
请来的扶灵人正在吹拉弹唱,毫无情感,如同机械般完成着任务。
这些哀乐刺耳难耐,不时的敲敲打打、咿咿呀呀,将张波心中的恐惧不断放大,令他烦躁不堪。
院子墙头,四颗脑袋突兀出现。
江洛宁与霁月,许锦许皖两兄弟,悄然现身。
许锦许皖太阳穴旁皆贴着一张黄色符纸,那是江洛宁特制的隐身符。
江洛宁与霁月本就精通隐身术,所以并不需要隐身符。
隐身的三人一猫突然现身,许波家中众人皆未察觉。
“江大师,您确定我大伯真会回来?”
耳畔哀乐不绝,许皖紧张得吞咽了一下喉咙。
毕竟他们即将面对鬼魂,若说毫不紧张、毫不害怕,那定然是假的,这与亲眼目睹他们在眼前诈尸有什么区别。
许锦心中亦充满疑虑,但他较许皖更为冷静些。
“江大师,您说我爸也会回来?”
江洛宁颔首,“有些误会,还是当面解释清楚为好,你俩也不愿一直被讹诈吧。”
“话虽如此……”
许皖仍有些惴惴不安,这种直面问题的方式太过惊人,他还是首次经历。
“安啦,有我在,你怕个鬼!”
可不就是怕鬼嘛……
许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认命地闭上了。
人是自己请来的,他得负责到底,而且事情不彻底解决的确也是个麻烦。
霁月从江洛宁的肩头跳到墙头上,幽幽的绿眸俯瞰院子里的一切。
“我和下面的鬼差打了招呼,你爸和你大伯待会会一起回来的。”
下面?
鬼差?
许锦许皖对视一眼,心中同时炸裂发毛,脊背阵阵发凉。
这江老板的人脉这么广的吗?
那种地方都有认识的人?
未几,阴风骤起,院子四周树枝摇曳。
寒意一股股地涌入许波家中,哀乐时断时续,几个扶灵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风刮得东倒西歪。
院子里传来阵阵声响,听得客厅里的许波冷汗涔涔,一茬接一茬。
他不敢回头,身体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
恐惧在他心中蔓延开来,像一张巨大的网紧紧将他裹住,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已凝固。
三个孩子虽年幼无知,但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哇哇大哭,躲在张艳怀中瑟瑟发抖喊着害怕。
张艳深知亲人离世,头七回魂,何况逝者还是自己的丈夫。
想到此处,她的脸色略微平静了一些,心中镇定许多。
“老头子,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吓唬孙儿孙女。”
供桌上的烛火闪烁不定,在灯光的映照下,灰白的墙上突然浮现出两个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影子。
“啊——”
许波惊恐万分,失声尖叫,瞬间吓得瘫倒在地。
院子里的人也目睹了这一幕,无不大惊失色。
“有鬼啊!有鬼啊!”
一阵骚乱之后,几个扶灵人夺门而逃,不敢再在许波家逗留。
他们从业多年,从未见过逝者在头七这一天真的会回魂。
如今亲眼所见,他们皆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
墙上的鬼影缓缓移动到供桌前,在香烟缭绕中,许昆许祥两兄弟的鬼魂显现。
他们的模样与生前无异,并不显得面目狰狞。
然而,许波见到父亲,却比见到阎王爷还要恐惧,早已吓得尿湿了裤子。
许昆冷冷地凝视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失望与愤恨。
张艳没料到真能与丈夫重逢,顿时哭得悲痛欲绝。
“老头子啊,你怎么就这样离我而去,抛下我和几个孙儿,叫我们如何活下去啊!”
许昆再次将目光投回到妻子身上,三个孙子惶恐不安,瑟瑟发抖,不敢抬眼正视他这个爷爷。
虎父无犬子,白眼狼生的孩子,亦是白眼狼,即便倾尽全力也难以焐热。
“哼!你去问问你的好儿子,我究竟是怎么死的!”
丈夫的死与儿子有关?
张艳惊愕不已,“老头子,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他害死你的吗?”
张艳此时鼓起勇气,恶狠狠地瞪着许祥,手指着他,言辞充满怨恨。
都说死者为大,张艳不该如此不敬,可一想到许祥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她恨不得将许祥挫骨扬灰。
“都是你的好弟弟害死你的!你怎么能怪在儿子身上!”
“他是你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
许昆厌恶地啐了一口,“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结果就是你生的好儿子活活吓死了我!”
许祥的意外离世,始终是许昆心头的一根刺,那段时间他整日遭受众人的指责白眼。
他心中有鬼,故而不敢直面弟弟一家,亦未出席其葬礼。
抵不过良心的谴责,许昆私下给许祥焚香烧纸,祈求他的宽恕。
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何惧鬼敲门。
此后多天,许祥未曾入梦怪罪于他,许昆的愧疚之感才逐渐消减。
但在许祥的头七之夜,许昆却辗转难眠。
心烦意乱的他起身去厕所,而厕所在院子之中。
当他打开客厅门的瞬间,门外一片幽暗,阴风呼啸,许祥那张七窍流血的惨白面庞骤然出现在他眼前。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许昆的心脏瞬间停止。
夜深人静,天寒地冻。
许昆就这样倒在门口,不多时就命丧黄泉,待到次日张艳发现时,他的身体已然僵硬。
许昆离世后,魂魄旋即被阴差拘走。
抵达地府后,他心有不甘,自认命不该绝,吵闹着声称自己是被亲生弟弟谋害致死。
然而,经过判官的层层审讯,许昆方才知晓自己的死与弟弟无关,而是命丧于儿子之手。
犹如遭受晴天霹雳的许昆难以置信是儿子害死了他,不断申诉自己的冤情。
无奈的判官传唤了许祥,以及他们的父母。
再次见到已逝多年的父母,许昆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如孩童般渴望得到父母的抚慰。
可父母却对他严厉斥责,骂他心胸狭隘,骂他嫉妒成性,骂他残害手足。
经过一番仔细盘问,许昆这才知晓自己真的不是被许祥吓死。
而是儿子假扮许祥索命,活生生将他吓死,而他的目的,没人知道。
许祥自从来到地府后,一直与父母相伴。
头七那日他确实返回阳间,不过探望家人后便听话地跟随阴差返回了地府,并未去过许昆家里。
许祥深知自己的死并非大哥之过,故而并未计较,还托梦给两个儿子,让他们不必再与大伯一家计较。
岂料,大哥突然也来到了地府,如今竟反咬一口,说是被自己吓死丢了性命的。
许祥有苦难言,所幸地府判官明察秋毫,为他澄清了事实真相,否则两兄弟到了地府恐怕仍会争执不休。
许昆悲痛欲绝,万万没料到自己的亲生骨肉竟如此心狠手辣。
“真是家门不幸啊!小波那孩子从小就自私自利,我们说了很多次让你们不要太过溺爱他,非不听!”
许昆的父母恨铁不成钢。
“上梁不正下梁歪,几个曾孙子受了影响这个家可就完了!”